“傲骨”再出衍生劇:沒那麼傲骨 有很多幽默
◎趙晨
紅髮,花哨但裁剪有型的正裝,幾不離身的大號托特包,這是律師塔肖尼的人物畫像。《傲骨賢妻》的衍生劇《奇思妙探》講的就是她從律師到妙探的身份轉變。
衍生劇是電視行業生產線中的一套省力組合拳。延續前作設定,填補前作空白,繼承前作的觀衆積累。作爲律政題材翹楚,《傲骨賢妻》的紮實劇本、多元羣像和鮮明的性別立意,爲衍生劇打下良好基礎——它的第一部衍生劇《傲骨之戰》連拍了五季,多次提名、斬獲艾美獎等獎項。
作爲“傲骨”的又一部衍生劇,《奇思妙探》顯得並不那麼“傲骨”。而且無論有沒有看過前作,無論從哪一集打開,其實都不太影響《奇思妙探》的觀感。它單集起承轉合完整,首尾嚴絲合縫,單元劇情亂燉而豐富。如若非要提煉一條貫穿全劇十集的情節線索,則是主人公塔肖尼的公務:督查紐約警局的辦案程序,並尋找機會查明警局高層的腐敗真相。這條嚴肅沉重的脈絡潛伏在輕喜劇的故事套殼之下,展現出一種微妙的平衡。
律師變妙探
在“傲骨”系列中,塔肖尼是芝加哥的頂尖律師之一;到了《奇思妙探》裡,她對曾經擅長的法庭辯論、巧言令色失去了熱情,扭頭關注起事件背後的真相究竟是什麼。於是,劇集的重心從“傲骨”系列的庭審對辯轉向探案過程中實證。律政劇與探案劇同樣處處皆需循理,在舉證、辯護上抽絲剝繭的能力,讓名律師化身妙探具備了合理性。
除了法理,“情”成爲《奇思妙探》的另一個重要支點。塔肖尼因公務從芝加哥奔赴紐約,但編劇爲其在紐約的劇情中灌注了私人感情。首先是塔肖尼與警局探員卡婭的女版“福爾摩斯與華生情”。探案過程中兩人相互啓發,日常生活裡相互支持。其次,則是“社牛”塔肖尼在破案過程中與多位案件涉嫌者的超強互動,以至於嫌疑人們在入獄前竟都異常平靜地與這位揭露案情之人交心告別。塔肖尼在紐約舉辦的公寓派對,亦是對其超強社交能量的強調。當然劇情的不合理也由此產生,何以人人都能對塔肖尼敞開心扉?
在情與理之外,想要追尋真相的塔肖尼依然沒有放棄自己所擅長的詭辯術。她享受所有線索拼合在一起的那個瞬間,但是線索的拼合並非全仰賴嚴密的論證程序。在一些證據缺失的時刻,塔肖尼會引導涉案證人表演,套嫌疑人的話誘使對方露出馬腳。雖雲兵不厭詐,但同一招數的反覆使用,也在一定程度上削減了真相的力量。
破案靠直覺
塔肖尼在“傲骨”系列中的別樣魅力體現在一個“奇”字上:一衆西裝革履的精英之間,她一頭鮮豔紅髮張揚無忌,性格活潑跳脫,而且當破局遇阻時她往往能夠出奇制勝。《奇思妙探》顯然捕捉到這一特質,不斷髮揮她“奇”的潛能,完成“妙”的塑造。
但是塔肖尼對涉案細節的捕捉經常太過偶然,發現線索的合理性交代不充足,她的超能第六感被不斷強化甚至神化。這位新晉探員越看越像《武林外傳》中的一位老朋友展紅綾——雖有天下第一女捕頭之美名,但辦案都靠“女人的直覺”。當然,相比展紅綾用“賊已經死了”當作破案萬金油的刻意逃避,塔肖尼的直覺往往都能落實到推進案情破解的行動中。
此外,由於每集的嫌疑人都早早曝光在劇集的開頭,劇集的看點便從懸疑轉向幽默。觀衆樂於看到她耍聰明,而對罪與罰的思考則大幅降低。與阿加莎·克里斯蒂筆下維多利亞時代的鄉村女偵探馬普爾小姐一樣,塔肖尼有着超強的直覺與豐富的生活經驗。在兩位女偵探的破案故事中,“女人的直覺”都被不斷放大,她們的探案風格只能被敬佩而無法被模仿。而這樣的風格能夠持續多久?《奇思妙探》第一季的最後一集,塔肖尼闖入時尚界,成爲時尚大師的新任繆斯,她的裝扮——毛絨帽、托特包、連指手套一時風行紐約。劇集最終以時裝秀的方式強化了塔肖尼的個人形象與風格,也以“流行”的方式委婉地規避了塔肖尼探案普適性的爭議,正如羅蘭·巴特所言:“流行是一種製造無序的秩序。”
成爲紐約客
律政劇往往因其肩負着探討司法正義的職責,而展現出嚴肅的社會屬性。無論是活潑辛辣的日劇《勝者即正義》,還是更爲沉重的臺劇《八尺門的辯護人》和《我們與惡的距離》,都是對道德與正義的探問。而《奇思妙探》在懲兇之外,還衍生出了一個並不“宏大”的願景:成爲一名紐約客。
金夫婦(羅伯特·金與米歇爾·金)是好萊塢的王牌編劇雙打組合,兩人的作品中有着對時事的密切關注。相較於前作《傲骨賢妻》,同出於他們筆下的《傲骨之戰》在有色人種話題上的延伸、對衆人在總統大選立場站隊的描畫,都展現出更爲鮮明的政治議題取向。這一風格特質也在《奇思妙探》中有所表現:醫美整容、貴婦婚介、時裝發佈會、人工智能、曼哈頓名媛等時興元素承載着創作者的社會關懷,查明官場腐敗案則是更直白的政治反思。
《奇思妙探》雖然圍繞宏大議題做文章,但編劇仍有意讓這位妙探從政治的枷鎖中抽身。塔肖尼始終保持着一份對生活的好奇,不斷進入新領域跨界試煉。除了著名的“傲骨”系列之外,金夫婦曾操刀恐怖喜劇《吃腦外星人》。劇集瀰漫着濃郁的黑色幽默氣質,通過主人公勞瑞在華盛頓國會山的任職經歷,對美國政客羣體、政府系統展開不遺餘力的諷刺。這部面世於2016年的劇集其實預告了《奇思妙探》的走向:殘破的政治系統並不值得成爲鮮活個體的人生追求。
而與此同時,生活以其潤物細無聲的方式充實着妙探的內心。塔肖尼探案的過程也是解鎖城市空間的過程,從公寓大樓到時裝T臺,從網球場到電視節目錄播廳,一整個紐約被“掰開”在每一集中進行局部展示,爲觀衆帶來連連驚喜。接連不斷的事件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對城市魅力的側證,文化多元,空間擁擠,人心複雜,意外事件發生的概率因此大幅增加。與其說塔肖尼所做的是在重建道德良心和司法秩序,不如說她在努力重建生活秩序。最終警局支持塔肖尼獲得一個更長期的職位,她也離成爲“紐約客”更進一步。
法律固然是維護城市運行的重要“武器”,可是法條永遠滯後於生活,也不能全方位涵蓋生活的廣闊疆域。對生活的熱情纔是城市文化乃至人類文明存續的火種。看多了精英們義正詞嚴的傲骨,轉過頭來再看塔肖尼遊戲人間的鬆弛,會別有一番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