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裡安放的青春

以前從來不碰咖啡的我，現在沒事的時候，總喜歡捧着一杯咖啡，獨自坐在便利店裡，看着窗外來來往往的行人還有閃爍的霓虹燈發呆，享受片刻與這個忙碌的城市格格不入的慵懶閒適。

臺灣的便利店遍佈街頭巷尾，而且大多都有座位區，老友聚會、學生做功課、情侶約會……便利店裡每天都在上演最真實最市井的臺灣。

在瑞穗，有一家特別的便利店。

逆時針環島騎行第七天，我到達了瑞穗，一個寧靜普通的臺灣鄉下小鎮。陰翳樹林，原野稻田，鄉下的時光總是像小溪一樣慢慢的流淌，平靜中唯一帶着點現代化氣息的可能就是寥寥的幾家便利店了。

安頓好民宿後，我走進附近的一家便利店解決晚餐。偌大的櫃檯裡面站着一個看起來像是中年的男人，小小的身子，小小的手臂。不比櫃檯高多少的他總是要站在一個椅子上幫顧客結算、找錢、加熱便當，那樣袖珍的他絲毫不輸常人的麻利。「小心燙，請慢用。」微笑的皺紋裡透露着他對工作的熱愛和真誠。剛剛坐定打開飯盒，一陣吵鬧和歡笑聲涌入便利店，放學的孩子買完飲料嬉笑打鬧着看他剪紙人，比小學孩子略高一點的他儼然成了孩子王，他沒能長大的身體裡還有着一顆沒有被歲月侵蝕的心。

或許因爲是鄉下，便利店的顧客大多是彼此熟悉的鄉里鄉親，結帳的時候他總是能拉上兩句家常、開上幾句玩笑。我聽不懂閩南話，可是卻懂那份開懷和融洽。

「啊，你來臺灣騎車要注意啦，雖然有單車道，可是蘇花公路那種太險的就不要騎啦。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啦。活着最重要啦。」

「這家店陪着我從小夥子變成了今天的大叔，啊當年我剛來的時候這些小孩還在吃奶啦，現在都長大了，再過幾年比我高啦哈哈哈。鄉下什麼都安靜，不用想東想西，每天開心最重要啦。」

和其他鄉下人一樣熱情淳樸的他，小小的臉上總是掛着大大的微笑，在這家小小的便利店裡，燃燒着他特別又平常的青春。

一向忙碌而缺少些許人情味的臺北，大街小巷的便利店在白晝褪去的夜色裡，也默默上演着這樣的溫情。

一到半夜就飢腸轆轆的我，習慣去便利店解決肚子問題。某天照常半夜覓食的我，走進了宿舍附近的一家便利店，結帳時店員吐詞不清的「謝謝」和講話時略顯猙獰的面部肌肉讓我的目光不敢在他的臉上多做停留，我徑直走到窗邊坐下，沒有迴應他的「微笑」和謝謝。

夜晚很靜，坐在窗邊吃便當的我卻不時聽到櫃檯那邊傳來清脆的「謝謝」，回過頭去，每個顧客不約而同地在結帳完畢時說一句「謝謝」，而那位店員也總是盡力調整自己的面部肌肉作出一個微笑去迴應，一切是那樣自然，突然闖入的我坐在一旁，被他們的習以爲常的謝謝和微笑拼湊迴心底久違的感動。那晚寒風瑟瑟，便利店的落地窗映出店員臉上滿滿的真誠，在夜色中是那樣的溫暖。

後來每當我光臨便利店，總是學着那些在地人，留下一句謝謝和微笑。

如今，行走在城市裡的我，總想起那些便利店裡，便當的溫熱和咖啡的清涼裡安放着「他們」特別的青春。臺灣的城市大多很小，而林立高樓間隨處可見的「殘障人士專用」標誌，還有那些和我們一樣服務在城市某個角落「特別」而又普通的「他們」，總讓我覺得臺灣的城市又很大，大到總有一個角落，可以安放那些彷徨迷茫而又無處安放的青春。

每一個關於臺灣的夢裡，總少不了那些安靜明亮的便利店，還有「他們」正在燃燒着的別樣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