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館裡,一種交匯 正在帶來一片豐饒
◎河森堡(科普作家,代表作《進擊的智人》)
這些年,博物館發生了一些變化,它不再僅僅是關於文物的地方,有時也成爲了新技術的試驗場,這是非常酷的一件事。
有幅名畫,叫《戴珍珠耳環的少女》,在全球家喻戶曉,但很多人不知道,這個名字其實是個誤會。此畫的原件陳列於荷蘭莫瑞泰斯美術館,之前有位名叫文森特的天體物理學教授去現場參觀時,看着看着就覺得這畫不對勁。或許是這位教授平時的研究涉及不少光學問題,他就覺得從材質表面的反射形式來看,這少女耳墜上掛的不像是珍珠,而更像是某種金屬。這位教授發文表達了自己的懷疑後,其他專家也參與到討論中來。
珠寶和水產領域的人士表示,此畫創作於1665年,當時還沒有人工養殖的珍珠,而畫中的耳墜從尺寸上來看,其爲天然珍珠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還有人查閱了檔案,發現此畫的原作者維米爾根本就沒給這幅畫起過名,《戴珍珠耳環的少女》這個名字,是在1995年的一次展出前,由策展人員想出來的。所以,這個家喻戶曉的名字,實則爲後人的附會,歷史中從來就沒有證據表明那少女耳墜上掛的是珍珠。
後來,莫瑞泰斯美術館官方也迴應了此事,他們表示,那耳墜上的確實不像是珍珠,很可能是刷了清漆的玻璃珠,或者乾脆就是維米爾憑空想象出來的。
這件事有趣,也引發了我的思考,爲什麼這個誤會能在全球傳播幾十年呢?我想,其中一個原因,在於長久以來我們表現文物的技術還不夠好,當這幅畫以印刷品或數字圖片的方式傳播時,多多少少都會因爲像素,白平衡,光影,透視,以及印染顏料等問題,造成原始信息的丟失扭曲。也許此畫剛成名時,世界其他地方就有人看出了疑點,但他們可能只是聳了聳肩說:“也許原作看起來並不是這樣的吧。”於是就放棄了懷疑和追問,去忙別的事了。這才使得多年來,那個誤會一直藏在少女耳下的微光之中。
好在,後來有技術團隊爲這幅名畫又拍了一張新照片,這張新照片清晰到了荒謬的地步。當你在顯示器上不斷將其放大時,畫面表層隱隱如髮絲般細膩的裂隙變得大如溝壑,而顏料塗抹不勻時堆積的細小顆粒也看得一清二楚,之前人眼本不可能察覺的細節全部映在眼前,像之前那樣的誤會就有更多的機會澄清了。這不禁讓我感慨,過去,舊技術還曾給文博知識的傳播造成阻礙,而現在,新技術帶來的則是前所未有的助力。
今天,各種新技術在博物館中紛紛涌現,比如,上海自然博物館和一家科技企業聯手,以嚴肅的學術研究爲基礎,靠空間計算AIGC能力,復現了白鰭豚和猛獁象等已滅絕物種的生活景象。在少女耳墜被訛傳爲珍珠的那個時代,這還完全屬於科幻小說的情節。
博物館這個概念真的在變,它不僅有舊時代的古物,還有次世代的技術。這種古代和未來的對衝,時常會給我一種澎湃感,就彷彿大洋中冷暖洋流的交匯。衆所周知,這種交匯無論是在自然層面還是在文化層面,帶來的都將是一片豐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