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件衣服能引起這麼大轟動,只有她了

明天9月30日,是張愛玲誕辰104年。

作爲“中國近現代史上的20位傑出女性”之一,她著名作家的身份之外,還是一位穿搭達人。

張愛玲自稱Clothes-crazy(戀衣狂),對衣服的熱愛超出常人,喜歡自己設計服裝,她也慣用大量精細的服飾描寫,描畫筆下人物的性格和命運。

你一定讀過她的作品,但你大概率不知道,她最喜歡什麼顏色?什麼衣裳?什麼首飾?什麼化妝品?

今天陪你瞭解一個文學之外的時髦人張愛玲。

最喜歡的顏色:孔雀藍

張愛玲偏愛藍色,從她的畫稿、服裝和自己設計的書籍封面上都可以看出。

這是受了母親影響,黃逸梵也是極愛藍綠色。張愛玲幼年與母親在一起的日子很少,卻對這個顏色記憶深刻。

▲黃逸梵

張愛玲有一張三歲時的照片,她在《對照記》裡回憶:“記起那天我非常高興,看見我母親替這張照片着色……她把我的嘴脣畫成薄薄的紅脣,衣服也改填最鮮豔的藍綠色。那是她的藍綠色時期。”

▲張愛玲三歲的照片

她由此感嘆:遺傳就是這樣神秘飄忽。

張愛玲爲第一本小說集《傳奇》設計封面的時候,也選了孔雀藍,只印了大大的黑色文字,冷靜濃郁,有一股肅殺之氣。

▲圖源澎湃新聞

在港大讀書的時候,她特別喜歡好友炎櫻的一幅畫,“用的顏色,全是不同的藍與綠,使人聯想到‘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那兩句詩”。

在跟友人的書信、交談裡,她也多次提到自己最喜歡這種類似孔雀藍的顏色。

她給鄺文美的信裡寫:“我以爲自己已經cured(痊癒)了,可是一看見你穿藍綠色的衣服,我又很想再穿這種顏色。或者以後弄一間房間,一大片牆壁或窗簾是藍綠色的,看個飽。”還託她代買衣料,“幾時你如果在店裡再看見你那件鮮豔的藍綠色綢袍料,能不能請你給我買一件,買了請放在你那裡,以後再做,因爲藍綠色的料子難得有。”

▲《色·戒》中,王佳芝穿的也多是藍綠色系旗袍和外套

在她的小說裡,藍色也經常出現:

“桌上鋪着軟漆布,耀眼的綠的藍的圖案。”(《創世紀》)

“藍布衫上還罩着件玉綠兔子呢短大衣。”(《桂花蒸:阿小悲秋》)

“小寒穿着孔雀藍襯衫與白褲子,孔雀藍的襯衫消失在孔雀藍的夜裡。”(《心經》)

“電藍水漬紋緞齊膝旗袍,小圓角衣領只半寸高,像洋服一樣。領口一隻別針,與碎鑽鑲藍寶石的‘鈕釦’耳環成套。”(《色,戒》)

“只看見曼楨露在外面的一大截子手臂浴在月光中,似乎特別的白,她今天也仍舊穿了件深藍布旗袍,上面罩着一件淡綠的短袖絨線衫,胸前一排綠珠紐子。”(《十八春》)

▲張愛玲手繪服裝畫稿

她借藍色,描寫人物內心的渴望和掙扎:

“薇龍一夜不曾闔眼,才闔眼便恍惚在那裡試衣服,試了一件又一件;毛織品,毛茸茸像富於挑撥性的爵士舞;厚沉沉的絲絨,像憂鬱的古典化的歌劇主題曲;柔滑的軟緞,像《藍色的多瑙河》,涼陰陰地匝着人,流遍了全身。”在姑媽家一直與物質慾望天人交戰的葛薇龍,在這一襲藍色軟緞的攻勢下,瞬間繳械了。

▲電影《第一爐香》海報插畫

張愛玲偏愛撞色,傳統審美大忌的紅配綠,她卻敢於挑戰,“紅綠對照,有一種可喜的刺激性。古人的對照不是絕對的,而是參差的對照。”

她認爲寫小說也要有“參差對照”,最好是“蔥綠配桃紅”——這樣大膽的撞色她經常穿了出街。

▲炎櫻爲張愛玲拍的照片

參加女作家座談會,她穿一件桃紅色軟緞旗袍,外罩古青銅背心,長髮披肩,在人羣中無比醒目。

她很喜歡的一件裙子,是自己做的,材料來自祖母的一牀夾被被面,米色薄綢上灑滿淡墨點,隱隱有暗紫的鳳凰,很有畫意,她說別處再也沒見過類似的圖案。

弟弟張子靜也見過她親手設計衣服,是一件矮領子布旗袍,大紅色底子,布料上印着藍、白的大花,領子下還打着一個結,袖子短到肩膀,長度及膝。張子靜問她是不是最新樣子的時裝,張愛玲說,我還嫌這樣子不夠特別呢。

還有一次她從香港回上海,帶回一些廣東土布,是扎眼的玫瑰紅,印着粉紅花朵,嫩綠葉子,同色花樣印在深藍或碧綠的布料上,是農村嬰兒穿的,她做成了衣服自己穿,非常奇異。

▲電影《半生緣》劇照,顧曼璐的服裝和房間色彩鋪陳濃烈

她說“我迷戀衣裳,迷戀旗袍,我認爲衣裳是一種袖珍戲劇,我就是在藉助它纔可以完美自如的表演”。輕度社恐的她,穿衣服卻從不怕驚世駭俗。

最喜歡的彩妝:口紅

張愛玲留下的遺物不多,最顯著的是三樣:手稿、假髮、口紅,她的口紅都是顏色很濃烈的。

她對口紅的偏愛實在明顯,中學時第一筆稿費買的丹祺(Tangee)脣膏,現在市面上已經絕跡,但在1920~1950年代,卻是從女星到素人追捧的大牌。它曾經有一句slogan“可以讓女人擁有一副勇敢的面孔”,在經濟蕭條時期創下驚人銷量。

《申報》廣告描述Tangee,“內含神秘變色膏,增加自然美,丹祺在未用前,其色似橘,一經着脣,立變玫瑰色,鮮豔自然,終日不褪,中有香霜,使脣柔潤”——這不就是現在的千人千色變色脣膏嘛。

▲《申報》Tangee廣告

在她的作品裡,口紅不僅是口紅,也是暴露人物處境的裂縫,是世態、貧富。

《留情》裡,敦鳳在親戚家喝茶,發現茶杯邊緣有一個油膩的口紅印,“她皺起了眉毛,她的高價的嘴脣膏是保證不落色的,一定是楊家的茶杯洗得不乾淨。”

多年後李安拍攝《色,戒》,也借鑑了這個細節,兩人在西餐廳約會,王佳芝喝過的酒杯邊緣有一個明顯的口紅印,出入上流交際圈的麥太太不可能塗這樣的口紅,也不可能這樣失儀。

▲《色,戒》,留在杯口的脣印

易先生隨後說了一句“留心的話,沒有什麼是小事”,格外意味深長,很多人認爲這時他已經發現了她的真實身份。

張愛玲也喜歡指甲油,但再時髦的人也有踩雷的時候,她曾經在赴宴的時候,腳趾塗了綠色指甲油,獲得了普利策獎的馬寬德覺得困惑,他問兩人共同的朋友:張女士爲何腳上塗着綠彩?她笑着遮掩尷尬,說塗的是綠色藥膏。

平常她更喜歡粉紅、桃紅的指甲油,與鄺文美寫信時說道,“每次我看見你指甲上塗的Power Pink,總看個不了,覺得真美麗,同時又怕你會換別的顏色(因爲別人的指甲,我做不了主),可是後來看見你一直塗這顏色,我暗暗高興。”

▲電影《傾城之戀》劇照

老字號謝馥春鴨蛋粉,張愛玲也親手帶過貨。《怨女》裡有個場景,“裝着鴨蛋粉的長圓形大銀粉盒,繞着桌子,這個遞到那個手裡,最後輪到她用,鏡子已經昏了,染着白粉與水蒸氣。”

張愛玲還喜歡迪奧、雅頓和蜜絲佛陀。蜜絲佛陀這個名字,也是張愛玲翻譯並流傳下來的。Max Factor最初譯爲“馬克法克”,發音既不標準又缺乏美感,張愛玲的譯法是:“蜜”是甜蜜可人;“絲”是細膩如絲;“佛陀”是覺悟人生,信達雅全齊了。

▲當時報紙上的Max Factor廣告

最喜歡的衣服:旗袍

張愛玲流傳下來的照片,大多是穿旗袍,並且很多是改良旗袍。

潘柳黛在《記張愛玲》中寫道:“張愛玲喜歡奇裝異服,旗袍外邊罩件短襖,就是她發明的奇裝異服之一。”這與現在連衣裙外面套短開衫,應該差不多。

這張廣泛流傳的照片,旗袍裁得寬寬大大,很有點oversize的味道,在當時算得上特立獨行。

高跟鞋也是張愛玲從小就心心念唸的,“自小就渴望長大,能抹上鮮紅鮮紅的口紅,穿上有網眼的黑色絲襪”,“無論如何平庸的女人,穿上高跟鞋,都會搖曳生姿的”,“八歲我要梳愛司頭,十歲我要穿高跟鞋,十六歲我可以吃糉子湯圓,吃一切難消化的東西。”

愛司頭就是用髮夾把頭髮固定成S形,分爲豎S形和橫S形兩種髻,豎S也叫桃子髻,橫S也叫如意髻。現在我們看到年代劇裡時髦的小姐太太,大多是愛司頭。

愛司頭、高跟鞋、旗袍,意味着女孩長大成人,也意味她可以逃出父權掌控的舊式大家庭,過上自由的生活。

張愛玲喜歡復古風,她問好友蘇青,找不找得到祖母的衣裳,可以穿。蘇青詫異,說我穿她的衣裳,不是像穿壽衣一樣嗎?張愛玲說,那有什麼關係,別緻。

在《更衣記》裡,她梳理了中國傳統服裝的歷史,並將其與西方時裝對比,附上自己的見解,這完全是一個美學文化博主的日常了。

▲張愛玲手繪《更衣記》插圖

晚年張愛玲獨居美國,謝絕了幾乎所有社交,但依然化妝,經常買衣服,這是她愉悅自己的方式,與別人無關。

最喜歡的首飾:雞血藤鐲

張愛玲出身大家族,又如此時髦,什麼珠寶首飾沒見過?可她卻在一隻質樸的藤鐲上最爲用情:

“離開上海(赴港)的前夕……我唯一的金飾是五六歲的時候戴的一副包金小藤鐲,有淺色紋路的棕色粗藤上鑲着蟠龍蝙蝠。他用小刀刮金屬雕刻的光滑的背面,偏偏從前的包金特別厚,刮來刮去還是金,不是銀。颳了半天,終於有一小塊泛白色。他瞥見我臉上有點心痛的神氣,便道:‘這位同志的臉相很誠實,她說是包金就是包金。’”

藤鐲並不貴重,卻在民間長期廣泛流行,學者毛立平在《清史研究》中列出一份嫁妝首飾清單:銀箍藤手鐲與金珠頭花成枝、鍍金花釺成枝、金珠梳妝全副、金珠耳環成對、翠環頭耳川(釧)成對、鍍金耳釧成對、銀卷巾手鐲全副等並列。其中藤鐲就排在第一位。

▲清代仕女畫中的藤鐲

張愛玲生於清末民初,成長在新舊交替、中西碰撞的複雜環境裡,她出走一生,叛逆一生,最懷念的物件卻是幼年的一隻藤鐲。回憶是最誠實的東西,它不遵從人設,不糾結對錯,不迴避愛恨,甚至忘記了時間,就像空氣和水一樣無法阻攔。

張愛玲像一座文化寶藏,常挖常新。還是該讀一讀的,她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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