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班 | 基斯·範·奧斯特魯姆對話羅攀:從視覺參考到電影作品
2022年海南島國際電影節,邀請了法國電影策展人、電影翻譯家杜阿梅,荷蘭電影攝影師、電影教育家基斯·範·奧斯特魯姆,中國電影攝影師羅攀,德國電影教育家、電影導演揚·舒特,中國內地導演、編劇、製片人文晏,中國導演李少紅舉辦大師班。
主節期間,共舉辦了四場大師班。這四場大師班,分享了攝影理念與實操、電影教育、導演成長與創作等話題,非常值得電影學習者一看。
今天四篇現場實錄,一起學習前輩經驗。四篇讀完,獲益匪淺。
12月20日,電影攝影師羅攀來到了第四屆海南島國際電影節大師班現場,通過視頻連線的方式與荷蘭電影攝影師基斯·範·奧斯特魯姆展開了一場深入對談,用專業的角度和豐富的經驗,與現場觀衆零距離分享電影攝影背後的奧秘,探究電影藝術的魅力。
從視覺參考到電影作品,羅攀講述了兩者之間的創作轉化,以及電影化影像的異質性。在對談過程中,羅攀對未來新作的預告進行了案例分析,向觀衆直觀地展示瞭如何從繪畫中獲取靈感,在攝製現場又如何佈置攝影機、燈光等設備。基斯進一步談到攝影師的重要性,作爲故事的呈現者和傳遞者,攝影師需要做精每一部影片、每一個作品。
以下爲大師班現場實錄:
基斯:歡迎各位來到電影節。很抱歉我因爲身體原因不能來到現場。今天來到現場的嘉賓羅攀,是我很好的朋友,他也是一位非常優秀的電影攝影師。今天我們討論的主題是"電影攝影師的重要性"。電影攝影師往往被認爲是盯着攝影機,決定鏡頭的人,並去創造美的影像。我想說,電影攝影師不僅僅如此,我們應該從更寬廣的角度去了解。如今對電影攝影的討論變得不一樣,我們會討論電影攝影師帶給電影的品質。這意味準備工作對正確決策的重要,爲此我們不應該只是在工作之餘坐在場景現場思考怎麼做,而是要找到創造的過程和方法,一種思考、學習和準備的過程。我很高興能來到這裡與羅攀先生進行交流,我認識他很多年了。下面,他將介紹自己剛在蘇州完成拍攝的影片,來講述藝術作品和視覺參考如何給予靈感,讓電影攝影獲取新想法。
羅攀:首先,我會回答基斯對“電影攝影師的重要性”的提問。電影攝影師(cinemaphotographer)也被叫作“cameraman”,但現在不只於此,“cameraman”意味着操作攝影機的人。而“cinemaphotographer”是同時掌控藝術性與技術性的人,並保持每個決策正確。電影攝影師必須幫助導演建立講故事的語言,創造出觀衆願意相信故事世界的情感語言。另一方面,電影攝影師必須保證所有技術上的正確,比如合適的曝光、合適的攝影機運動等等。在中國,導演可能並不是最懂場景的人,而攝影師是。攝影師需要控制場景攝製過程,第一個鏡頭該是什麼,下一個鏡頭又是什麼。比如天氣由陰轉晴,他必須幫助調整攝製轉變的過程。電影攝影師是很複雜的工作,但也是一項了不起的工作。
今天,我想和大家交流一個主題“從視覺參考到電影作品”(From Reference To Works)。“視覺參考”是導演與美術溝通的橋樑,我們需要一個參照來商討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視覺參考可能是一部電影,一本書,或一幅畫等等。它可能成爲讓後續展開的一個好的開始,但我們不應該去複製它。所以,如何把視覺參考轉化爲作品,是電影攝影師需要明白的。下面,我想爲大家展示我的視覺參考,它來自於我最新拍攝的影片。這部電影有兩個部分,首先是他們年輕的時候,墜入愛河。第二部分是二十年後他們再次相遇,一個人想重燃昔日舊情,另一個人卻今非昔比。我向導演介紹了兩位美國畫家。
一位是安德魯·懷斯(Andrew Wyeth),他是美國二十世紀四十年代非常著名的繪畫大師。我要給大家分享一下他的油畫以及其中的懷舊感、存在的模糊感。聽起來非常複雜,很難理解,但是沒關係,我們可以通過畫作了解他到底是什麼風格。懷斯的繪畫很特別,他描繪了一種模糊的存在。這個年輕人到底還在不在世,他是誰,我們不知道答案。他的畫作給大家的感覺就是一種對人生的模糊感。同時給人一種神秘感,這種神秘就是我們故事中要表現的。導演看到他的繪畫時說,這是什麼意思?你不知道他什麼意思,因爲他的意思是神秘。所以我們要保持一種神秘感,我們可以走進這個神秘,去體驗,感受它,這就是我們的影片。你看見一些畫作,你不需要真正的去理解它,你只需要感受它、觀看它、努力地去尋求它的意思。但是你是不是真的找到了它的意思不重要,所以說你觀賞這幅畫就夠了。
我要介紹的第二位畫家是愛德華·霍普(Edward Hopper),這位畫家在上世紀四十年代、五十年代非常著名。他的繪畫都是描繪紐約的中產階層生活,會給我們一種隔絕的感覺,一種孤獨感。霍普是非常現代的畫家。他的畫作很獨特,與前面前一位畫家的風格非常不同。有的人說他的畫作是現實主義繪畫,是每個人在思考,你不知道在看什麼東西。這些畫作顏色非常的豐富,但是生活並沒有那麼的豐富多彩。這幅《夜遊者》是他最著名的作品,我把這個畫展示給導演,因爲我們的故事在蘇州拍攝、想展示紐約的情況,像畫作裡的這種感覺。即便我們沒有在紐約拍,甚至可能也拍不出這樣的效果,但是我們可以儘量地朝着這種感覺拍攝我們的電影,來重建我們自己的感覺。
問題是我們有兩個參照物,兩個畫家,而這兩位他們的風格完全不同。如何把他們兩者融合在我們的故事裡,讓我們的故事能夠呈現出這兩位繪畫大師的風格?我們要做很多測試。這是霍普的畫作,如果說你要描繪這個繪畫是什麼,很難。難以描繪時,你只能找一種感覺。我看到這張圖片,我覺得時間在消逝。我感到一種憂傷、一種懷念。我感覺到生命的模糊性、神秘性等等,記住你的感覺,並且將這個感覺在你的影片中展現出來,這就是我們要做的事情。
下面大家看到的是我們的預告片,我們可以看到,這是一個故事。我想提出一些問題,看到這個預告片時大家會有什麼感覺。可能有人說羅攀的這個和畫作完全不同,這兩者之間並沒有什麼相似性。我不是複製參考,而是要找到這種感覺通過影片來呈現,我從畫家獲得靈感和感覺。
這部影片是發生在1997年的故事。影片開始就是兩個角色還是小孩時的經歷,他們如何去面對自己的一種記憶與情感。當他們年輕的時候,可以看到在畫面中是綠色和黃色爲主調,這就是剛纔提到的油彩的基調。這是不同的訣竅,而在之前拍攝過程中,不經常用這種方式。我要給大家分享,爲什麼要用這種黃綠相間的主調,來給我們一種特殊的感覺,一種明亮的質地。這種油畫設計主要是以此基調來呈現它的整個背景,會有很多的細節,而我們在這個過程中,主要聚焦於人物。我通常會開玩笑說,我們根本不是油畫師,但我們會每天用這種技巧拍攝20個小時,並且通過這種方式更加直達人物內心。使用這種方式要控制整個原畫的本質,我們想把人物的個性以及他的本質直擊人心,並不僅僅是人工的操作。
剛纔給大家放的這個預告片,我認爲是一種相對直接的呈現,但是我想問的是,從預告片到真實的電影,他們之間有什麼樣的區別?以及在所有的這種場景當中我們用的設備,又有一些什麼不同呢?我們要更加細節的探討,現在我要給大家展示整個故事的預告片,其中就是由剛剛提到兩個部分組成。這是一個非常複雜的預告片。剛纔提到的用油畫方式呈現出孤立感,預告片中,男男女女臉上的情形都有一點孤寂。整個的影片當中,我們以一種緩慢的狀態去呈現,而不是快速的動作,快速地移動,這是我們想要的一種效果。在我們拍攝過程中,其實並沒有告訴其他人,到底要怎麼去拍攝,而是一步一步地去揭秘。在每一個片段中,我會捫心自問,觀衆期待什麼。我也嘗試着從孤獨的畫家角度來看,如何把握孤獨感在影片當中的重現。
下面來看一看,我們如何把我們的影片與繪畫做一個對比。影片剛開始的地方可以看到,兩者之間確實有相似之處,但是略有不同在於我們的作品裡面焦點是人,但是畫作中是不一樣的。第二張,我們看到背景都是窗戶,畫作裡面會看到,在影片中也可以看到窗外自然的景觀,有人在前景裡,我並不認爲這是一個複製,我們可以從中獲取靈感。下面這張,右邊是懷斯非常著名的畫作,我不認爲這是他的自畫像或者他兒子的畫像,我認爲這是他早年的一個生活展示,左邊是我們的攝影。可以說,感覺非常的像,但是我們有自己的語言,就是使用自然光線放在人身上,來了解故事的情節。懷斯的畫作非常模糊,我們需要花很長的時間來呈現,但影片裡沒有那麼長的時間讓大家反應,我們必須快速的呈現。下一張,這是女主角的出場,我想用這個感覺出場,就用這幅畫展示給我們的導演和演員看。我認爲我們的影片與懷斯的繪畫非常相近,他的婚姻生活是悲劇的,跟他妻子關係很近,但是他恨他的老婆,他只能畫他的老婆,不能畫別的女人。大家看出,一種憂傷的感覺, 一種孤獨感,在生活中感到一種無助,這就是我們在影片中要呈現的感覺。請看上面拍攝的畫面,展現的是主角和他妻子之間的關係,一種隔得很開,相互的孤獨感,雖然他們坐在一塊,但是他們的婚姻沒有溫度,是非常冰冷、孤獨的。看到我們參考的圖片和我們實際拍攝的影片,這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對比。
下面一張,是一個孤獨的女人,一個在喝咖啡,另外一個在睡覺、消遣。這是我們的女主角,背景是黃玫瑰,前景則用的是一個藍光,讓女主角跟背景隔絕開來。通過這種色調的對比創造出一種孤獨感,她一個人在這非常的孤獨,遠離玫瑰。下面這張,是霍普的畫作。實際上,在蘇州找不到這樣的咖啡館或者同樣感覺的餐館。我們讓人們坐在一起面對窗外,架上攝像機,來重現畫作中的感覺。我們看到有一個人,還有一個侍者,他穿着白色的衣服,雖然感覺是不一樣的,但是他確實有相似的地方。下一張是另外一個地點。各種顏色,陽光非常的明媚,刺眼,我們也在窗外架了一個大燈,營造出強烈的光線。畫作中是男女對看的,我們拍攝中是一邊,在拍攝的時候,男女主角坐在那並沒有什麼好說的,我跟導演提議說坐在同一邊不用互看,避免了眼光的對視。
最後一部分給大家分享一下我的經驗,我們會把另外一臺攝影機,放在我們的攝影機旁邊,以記錄現場的情況,讓大家看到光線在哪,從哪過來等等。視頻裡是我們第二部分的開場,攝影光線很足,在它的下半部把舞臺點亮,就感覺天上星空的映照。我們做的就是要給大家呈現畫家油畫的風格,特別是在紐約的風格,把它呈現在我們的舞臺當中。
下面,給大家解讀預告片第一個鏡頭是如何實現的。這個鏡頭中沒有加入任何的光亮,完全是自然光,並且在拍攝過程當中,把自然光反射到人物的臉上。我們所要做的,就是如何應用一些技巧,把普通的場景去重現。大家在預告片當中所看到的各種情景都是經過了這種藝術的加工,我們用了很多的這種LUT技巧。現在只是這種自然光的呈現,我們給大家展示如何應用機器,如何在公交車裡面如何拍攝,這個過程都是非常簡單的。這是兩個情侶之間,其中一個正在睡覺,另外一位,並沒有去把他叫起來,而是在旁邊一直觀看。在整個的攝影背景當中,採納了很多懷斯油畫的技巧,並通過顏色去呈現,在這個時候我們看到曝光非常高,完全呈現出夏天的的感覺。
下面是我們在戶外拍片,在拍攝了一天後,又回到了這個地方,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清晰,並且令人輕鬆的一種環境。演員說“我可以抽菸”,我們說沒有問題。我們所尋找的就是一種積極的記憶,而這種記憶是消失殆盡很久的。你不用和演員說,他可以根據自己的狀態調整,不用看鏡頭。而且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放了一些音樂,並且用長時間的過程去拍攝。也許最終只取了幾秒或者一分鐘、兩分鐘,但是整個拍攝時長非常漫長。在這個過程當中沒有對話,沒有其他的參照,也沒有其他任何的表演完全是一種自由地發揮,這種方式對於我來說,對於演員來說,都是非常快樂的,在他的記憶深處肯定會覺得非常放鬆。
再下面是一個時長很長的片段,左邊用了18K的攝影,它的光線非常明亮,同時呈現出一種自然的景色,也是我最喜歡的一個片段。它有一種卓越感,而且非常難以表達,我覺得這是我要拍攝的場景,是我要拍攝的感覺,我已經抓到了。電影攝影師,其實並不僅僅是關於對焦或者是對焦距、光線的控制,而是要關照整個表演的過程。下面這裡,用了兩臺攝影機,一臺稍遠,另一臺取近景。在窗子的旁邊,以不同的角度,以及光線穿透到整個環境當中,確保我們的場景是一種暖色的呈現,通過這種方式,抓到自然本真。我們可以看到,它能夠呈現出光的變化,以及背景牆的背景是多元化的,顏色色彩比較豐富。在屋子的天花板當中,照映下來在男女主角的臉上都可以看到暖光的呈現,這也是另外一種方式來展示這種技巧。我們知道對於霍普的作品確實難以複製,我們只有通過不同的方式去呈現。在這個過程當中,攝影師需要和導演各方面去融合,去溝通。男女主角坐在一起沒有眼神交流,通過這種方式可以呈現霍普畫作的風格。這是一個窗外的場景,我把所有的燈都關了,窗戶上有外面接燈的反光,裡面是黑的,以此展現出一種孤獨感。他臉的右邊可以看到一些燈光,使他的臉呈現出非常柔軟的感覺。再通過一束背投的燈光,就可以呈現出孤獨感。單一的燈源,可以讓人物形象更加孤獨。
下面一張可以看到一半是亮的,一半是暗的。我們把光線投在演員的臉上,男演員看到左邊的女士,他想到的是怎麼能這樣對我的姐姐,更好的呈現他的驚訝感。用大燈從長距離來投射,除了他的眼睛,其他地方都是比較模糊的,這樣可以凸顯他的神情,包括車子本身也是非常黑的,通過這樣的方式,體現出他的驚訝和憤怒。下面是非常複雜的,非常技術性的攝影。我們希望呈現的只有一個人,另外一個人在樹後,聽起來非常的簡單,但是攝影起來相當困難。首先我們需要非常的精準跟隨鏡頭,不要讓另外一個人出現在鏡頭裡。同時,需要保持自然光的平衡,因爲樹林的外面與裡面的陽光對比非常強烈的,我們必須要確保樹林裡面的光線、環境可以呈現。鏡頭裡,我們看不到穿白衣的人在樹後,所以鏡頭要跟着他走,接着他又會出現,需要找一個很好的聚焦,攝影要隨着劇中人員的動作緊跟,以呈現出我們想要的畫面。
現在我給大家放的這個,就是我很喜歡的畫面,我們沒有使用任何的光線,就是用自然的陽光,你們看這個船上的人在輕輕地搖動,另外一端是鉚釘的,可以保證這個船不會漂走。下面,我們通過音樂來提升影片的主題,我非常喜歡這樣的場景,在中國的影片裡面,我們也是使用這樣的一種技巧。這是我們預告片裡面最後一個鏡頭,看似非常簡單,但是簡單的同時也是複雜的,因爲不管是簡單還是複雜,都要能夠賦予意義。
在結束之前,我還想介紹我的DCP團隊,他們使用非常特殊的APP。從這裡,可以看到每一天的工作進度,選擇一個片段,可以看到所有的技術的參數,以及當天燈光情況及感觀等等。還可以得到很多的信息,比如說當時的拍攝條件、天氣溫度是怎麼樣的,以及它的透視,寬容度等等。可以來回滑動,看前後的對比的參數的不同。我們一直在使用這種APP,在早上工作開始時,給導演來顯示昨天做些什麼,喜不喜歡或者得到反饋。這裡每一幀LET都可以顯示出來。其實有的內部的參數是一種細節,它是關於我們拍攝的一種藝術的呈現,有這種細節我們不想太多人知道,但是LET參數的調試是每天都會進行調試。在2020年拍攝時,我們發現這個APP非常高效,並且我覺得作爲電影攝影師必須要進行團隊的工作,在技術的指導過程當中去溝通,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對我們來說,這些軟件或者是硬件,對我們的至關重要工作,得益於這種技術的手段,才使得我們的工作順利開展。
基斯:我覺得剛纔講到的細節我非常感興趣,你提到油畫的感知,是否能夠跟我們討論一下在長焦或者是短焦當中,是如何選用焦距的?焦距的調節非常重要的,你想要讓觀衆看到多大的角度,想呈現什麼樣的一種狀態?
羅攀:比如,在一個油畫當中,可以看到整個全景,對於我們來說,要去把整個的情景都拍攝下來是不現實的,剛纔舉例的兩位主角喝咖啡的情景,只拍攝了角落,沒有拍攝整個的餐廳。因爲我們只關注男女主人公的表情,特別是他們的眼神交流。當然,這是一種非常簡單的操作。包括在選景的背景中,特別在沒有大明星的影片中,我們如何聚焦不同的情景,讓它得到一種關注,就是用一種並不是廣角的方式。在這個過程當中不用廣角,並且把主要的目標,集中到了男女主人公的臉上,也是一種開放性的方式,給了我們非常良好且真實,能夠看到人物感性的呈現。我們需要注意到,在拍攝過程中,並不是把所有的細節展現出來,並不是一勞永逸的用一個方式,而是需要通過電影攝影師的決策,進行調整、微調。比如,在拍《長津湖》時,其實我並沒有進行焦距的過度調節,所用的都是4.5到4.6的拍攝方式,因爲我覺得這種參數選擇可以讓觀衆直接地感知到他們真真實實地在戰爭現場中,如果用廣角的呈現模式可能讓觀衆感覺不會那麼真實。包括我們在這個過程當中,我們聚焦於人物的手勢,跑步的情況等等,聚焦在一個人身上,可以體會到良好、活躍、真實的感受。
基斯:另外一個問題,關於色彩以及人的表面膚色的場景,怎麼去設計的?
羅攀:其實剛纔已經提到,通常情況下,導演對這種場景的選擇,並沒有非常深厚的經驗,而是注重整個拍攝過程。這時,電影攝影師的作用就顯示出來了。我們根據劇本和製作,去做選擇。我們要把所想要呈現出來的場景跟導演溝通,比如說顏色的選擇、場景的設計以及參數的選擇等等。在這個過程當中,如果與導演產生不同的意見,要進行溝通交流,得到一個折中點,再去進行拍攝,溝通的過程是非常重要的。這也意味着關係的重要性,特別在影片中,人物的角色關係,我們要設計關於他們的對話,如果顏色或者是場景不對,整個效果都會打折。
基斯:我想說,在整個影片的生產過程當中,要注意內部細節,特定的場景要用特定的參數。不是把影片拍攝得越多越好,而是在影片的拍攝過程中,明白我們就是呈現者,是故事的傳遞者。所以作爲電影攝影師,我們做精每一部影片,每一個作品,所要做的就是展現我們的故事。在場景的選擇中,我們根據劇本選擇不同的國家或區域,並且確定這就是我們要的場景,這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
羅攀:除此之外,我們確實需要消耗很多的人力和勞力。在整個電影製作中,確保它從拍攝、到跟導演各個方面的溝通,以及整個影片的設計等等,包括結論或者結局,從頭到後都要有一個非常快速的瀏覽。並且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會應用不同的技術,融入不同的人員到團體當中,大家要不斷地提意見,進行修改,這也是一種團隊精神。這些都是確保電影成功的方式。所以作爲攝影師要有非常全面的觀點,可以吸取別人的建議,對總體要有很好的把握,創作這樣的環境與整體氛圍,允許其他人提意見。不一定要都接受,希望你來做決策,他們來做評判。我們基本講完了,大家有問題想問嗎?
觀衆一:羅攀老師好,非常感謝您給我們展示了一個畫面非常優美的電影預告片,給我們解讀了不同的色彩關係,能傳達的情緒我們也都感受得到。我有一個問題,聲音是電影的組成部分,影片從頭到尾用輕音樂的手法慢慢把我們的情緒抒發出來的,作爲預告片有沒有考慮增加更多的音效讓大家更快地進入情緒內?這樣的聲音有沒有想進行在影院在後續的剪輯中?
羅攀:這個預告片是我自己剪的,不是正式的預告片,剪完以後拿給德國的朋友看,沒有更多的動效,未來的動效是需要做的,所以沒有聽到非常遺憾。
觀衆二:老師您好,我對電影的目光細節比較感興趣,有鄧家佳的一場戲,到底具體是怎麼打光的,藍光是從玻璃外面打的大面積的頂光,後面的背景的紅光是怎麼實現的?
羅攀:你看到的紅光都是街對面的街燈反光,我們把酒吧裡所有的燈都關掉了,把攝影機後面的燈也打掉了,用後面的燈光。你看到的是街上的紅光反射給他,街上的暖光對比沒有打,要打是非常困難的,否則沒有辦法照在他的身上,是全黑的。
觀衆二:當時看預告片我發現在這個場景裡面,後面一箇中景的時候,後面的窗是正好合上了,這是偶然的巧合還是刻意的?
羅攀:那個是刻意的,我覺得他坐在那一動不動像一張照片。我們需要有感情的表達可是這個演員不能說話,這個感情靠風,風又看不到,怎麼辦,就讓窗戶動了一下,讓他們兩個人在很安靜的時刻有一個外在的表現。
觀衆三:羅攀老師您好,如果是一個相對來說沒有經驗的導演,和您這樣的非常資深的攝影師合作的時候,沒有經驗的導演怎麼準備更好一點,我看到像昆汀這樣的導演,他喜歡跟攝影師說,我要哪部片的鏡頭,給我那樣的鏡頭,您覺得這樣是好的方法嗎?
羅攀:這個方法特別不好,其實職業攝影師和沒有經驗的導演合作是常有的事情,我拍的這個片子是導演第一次拍電影,他從來沒有給過我任何我想要如何,他就是說我的故事、我的感覺。我個人不是特別喜歡一個導演以這樣的方式跟我合作,除非是那種很職業的導演,或者我們是拍攝類型片。像類似於拍《長津湖》的時候,導演從來沒有說我想要什麼鏡頭,他有他的風格,我們拍一個,然後給他看,他說哪個地方不是我想要的,這樣就很容易理解。和新導演合作沒有太大的困難,這都取決於信任度。
觀衆四:老師您好,您拍攝的這種題材,我們看到他們情緒是非常重的,我們看到無論攝影燈光,色彩都是非常的複雜,攝影師怎麼樣在片場幫助演員更加沉浸在當中,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羅攀:這個工作首先不是攝影師一個人完成的,這個工作來自於導演,我們的導演經常請他們一起吃飯。其實演員並不知道拍的是什麼題材,我們的故事外在形式是兄弟情,這個電影中對此的表現,可以說是可有可無的東西,沒有拍任何暴露的鏡頭,即便演員心裡明白,他也不會說出來,還是按照劇本去看,但是這個電影表達什麼,要用什麼手法拍,拍出來的意義完全不一樣,兩個男人擁抱,完全可以說是兄弟。
觀衆五:您好羅攀老師,感覺整個的畫面非常的唯美,對於年輕電影方面的攝影師對於後期的成長和職業素養的進階狀態從圖書或者影片來看,您有什麼好的建議或者是分享的嗎?
羅攀:這個問題很多人問,現場我不知道有沒有職業的電影攝影師,攝影師要做好我覺得有很多種的原因。每個攝影師不一樣的,中國有很多成功的攝影師,但是成長的道路是不一樣的,一個好的攝影師最重要的是讀解劇本,想把一個畫面拍漂亮是最簡單的事情,對我來說最難的就是這個漂亮是有意義的。大多數攝影師都可以拍得很美,但是美得毫無價值,但是要拍攝有意義,你要提高自己讀解劇本的能力,好的辦法就是多看書。在別人玩微信的時候,你在看書;別人在睡覺的時候,你還在看書;別人在吃飯的時候,你還是要多看書。有的人說我多看電影,但這隻佔三分之一,還是要看書,看書可以增加想象,看電影只會讓你的想象力下降。
觀衆六:我想問的是說,您在讀劇本的時候,是自己先通過對劇本的理解,對標這兩位大師的作品;還是就喜歡大師的作品風格,再者攝影方面的發揮,是怎麼樣的創作順序?
羅攀:這個問題非常的好,這是有價值的一個問題。答案就是永遠不可能是唯一的答案,首先安德魯的作品是我上大學的時候喜歡的作品,我想找什麼機會能表達出來,我拍《我不是潘金蓮》的時候我就在找,所以說安德魯是我一直想做的。我在讀劇本的時候,我想,這個少年時代的愛情有沒有可能是這個東西,我覺得有一點可能就行了。再看第二段劇本的時候,面臨第二個問題,影片的繪畫風格要保持一致,這個時候很偶然的一個機會,我在網上看了一篇文章,突然發現原來安德魯和霍普是朋友,於是我開始看霍普的畫,我看完劇本的第二部分,實際上講的是中國有錢人的生活,紙醉金迷的生活,我覺得霍普的畫是美國紐約的生活,我覺得有點像,我就用這個方式去找。
觀衆七:羅攀老師您好,我現在是一名正在學習的學生,我也是在畫作裡面找靈感,但是並沒有找到一條獨具自己風格的一條路,您能不能給一點建議,在學習過程中,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還是要形成自己的風格?
羅攀:肯定要形成的自己的風格,你不可能永遠是巨人,你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也是很冷的,你這個問題並沒有雙選一的含義,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學習就是促進你個人的風格,你有了自己的風格以後,你還是要站在巨人的肩膀,在確立自己風格的過程中,你還是在巨人的肩膀上看着,只是你的基礎不一樣,我感覺你要是有這樣的問題,你可以首先多從不同的巨人肩膀上學習東西,找到自己的風格是什麼,大多數人一生都不知道,包括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