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女性意識進入古偶，經商探案權謀歸來仍是大女主
作者|阿Po
最近的古裝劇市場似乎與前幾年有所不同，仙俠玄幻聲量漸小，“落地古偶”開始走俏。
所謂落地古偶，不是經商，就是探案，了不起了女將軍女醫官，總之女主們主打一個事業愛情雙豐收。
這個風潮在2024年達到了高峰，落地古偶題材被優酷《花間令》《惜花芷》《墨雨雲間》《度華年》“一鍵四連”開啓，愛奇藝《顏心記》《四方館》玩起輕喜言情，騰訊視頻用豆瓣開分8.0的《柳舟記》力證偶像劇也可以不那麼狗血。
一邊是“落地古偶”被熱議，看似古偶劇還是有一定穩固基礎盤；一邊是根據雲合數據顯示，10個月14部有討論度的落地古偶劇，除了2部尚未完結，熱播期集均播放量12部裡只有4部達到S+級水平，6部S級水平。
不算差，但與古偶輝煌時代的成績相比開始有了落差。尤其是落地古偶在戲劇性方面，想象空間不如仙俠玄幻高概念，題材上也有了很明顯的趨同。尤其是《珠簾玉幕》播出在即，號稱首部專注“經商”的大女主古偶劇，其實《惜花芷》裡花芷開過點心鋪子，《永安夢》裡沈甄開過香料鋪子，《柳舟記》裡柳眠棠幹瓷器鋪或者鏢局都能成功……2024年的古偶大女主們已經“商戰”好一段日子。
中不溜的成績，大扎堆的題材，不夠熱鬧的大盤，落地古偶還能依靠底盤的本錢撐多久？娛樂資本論（id:yulezibenlun）聽了一些從業者的想法。
女性意識思維下的特定題材扎堆
11月看趙露思賣珠寶，10月看任敏賣脂粉，8月看王楚然賣瓷器，6月看宋軼賣藥妝，4月有張婧儀賣點心，2月有歐陽娜娜賣香料……今年平均每兩個月推出一款有生意頭腦的古偶女主，難怪觀衆感受到“經商101”來了。
爲什麼大女主們都要經商？
這應該是“落地古偶”的一大特點。落地古偶，比需要遵紀守法的都市劇的想象力稍微多一點，遠沒有仙俠玄幻劇的天馬行空，夾在中間，分寸尷尬。不過要明確一點的是，落地古偶不是還原古代。編劇青枚告訴小娛，“古裝劇裡的古代生活是現代人生活在古裝背景上的投射，並不是真正的古代社會。”
經商的原因，首先越是現代社會經濟下行，人們會將對金錢的需求更多地投射在古裝劇裡。用現代女性的思維來說，沒有金錢的愛情會是一盤散沙，古偶就要邊戀愛邊搞錢。
其次，經商在古偶劇裡的功能性其實非常靈活。
如果要做強戲劇性的故事，宮鬥題材被閹割後，宅鬥題材纔是真正的扎堆，直觀的宅鬥肯定不是爲了爭搶父愛，家業家產更重要，家裡就得有些大小商鋪，萬一宅鬥失敗被擠兌出家門之外，也得有個能養活自己的手藝，自己開間鋪子總比到其他大戶人家做雜工來得有尊嚴，觀衆作爲現代人，可沒有“士農工商”的“商”排最末的概念。
如果想做得生活流一些，煙火氣必不可少，酒樓食肆是最有煙火氣的，《夢華錄》裡趙盼兒帶着姐妹開永安樓做“汴飄”，《卿卿日常》裡李薇帶妯娌姐妹開九川美食薈。胭脂香料錦衣華服女孩子也喜歡，所以對於經商的職業訴求也基本卡死了。
可以管這些題材叫“經商古偶劇”，也可以叫作“古代女性職場劇”。儘管都是披着職場外衣談戀愛，不難看出“女性意識”已經走入古裝劇賽道。
女性題材在《三十而已》之後開始崛起，都市賽道的感知很強烈，女性羣像劇出現了，婚姻家庭劇裡的妻子高知獨立又能幹，隨時能和渣男廢柴老公離婚重新開始，古偶女主也不能輸，從“靠老公養”變成了像《柳舟記》裡柳眠棠一樣直接幫紈絝老公執掌瓷器鋪子“養老公”。
經商不是唯一井噴的職業，女將軍女仵作女官這些文武醫官的官職，比經商多了些門檻，但爲了表達“女子哪一點不如男”，也都在給大女主們努力安排。
愛奇藝兩部待播古偶《一笑隨歌》《與晉長安》裡，女主皆爲當朝名將，預告片也不乏男女雙強的名場面。周也出演女將軍的《錦月如歌》原著小說名就叫《重生之女將星》。通常這樣設定的古偶，主線則會用權謀的方式推進，大有家國情懷，小有兒女情長，對落地古偶來說，也是一種“常規”套路。
還有一種“常規”套路，則是同樣很方便增加情節量、推進主線的懸疑探案向。探案類古偶的核心是“談情說案”， 談情容易理解，說案就必須將男女主放置於同一個環境中，和女將軍古偶中攜手打架擺POSE的“戰場雙A”名場面不同，創造“探案雙A”則是靠男女主在探案過程中思想一致時的“共腦名場面”，想法都能惺惺相惜的人，嗑起CP也更順理成章。
AI作圖 by娛樂資本論
當然，“成也好嗑，敗也好嗑”，在女性意識侵入古偶的過程中，難免會出現一些“大女主爲何不能獨美”的質疑。戲劇邏輯下，自然是優秀的女性角色會自然吸引多名男性的愛慕；但女性意識邏輯下，女強人的身邊但凡出現多名男性，就有淪爲瑪麗蘇的風險。
降本增效的“苦果”？
從2024年已經播出以及平臺年度片單中發佈的落地古偶可以看出，題材正在趨同：做生意、上戰場、會探案，成爲古偶劇大女主三大法寶。
恰逢今年仙俠玄幻小年，落地古偶大年，羅雲熙、檀健次等頭部流量演員的作品都爲落地古偶，部分觀衆難免喊出“膩了”的感覺。
網友對落地古偶相似人設的感慨
題材的趨同很好理解，就是前有爆款經驗，後人紛紛效仿跟隨。雲合數據2021年播放量年榜11位的《錦心似玉》以及2022年的第二、三位《星漢燦爛》《卿卿日常》就是今年開始扎堆的宅鬥題材，《卿卿日常》與《夢華錄》也是“經商101”的鼻祖。影視劇項目創作週期平均2-3年，所以今年的“爆款跟隨者”也開始紛紛上線。
騰訊視頻“經商101”部分選手
“製作公司在同一時期購買相同題材的IP是不可避免的，這也是網絡時代的共性，也是類型化的特點。”編劇青枚認爲，除了古裝劇之外，其他類型的影視劇仍然比較豐富，只是如果是古裝劇愛好者，高頻接受同一類型劇之後，難免會有疲憊感。
製片人葉子解釋，這是大數據時代的必然結果，“有時候並非創作者想要跟風偷懶，是項目在平臺過會的時候就可以感受到，有過數據成功的題材，平臺就會顯出更感興趣，甚至給你開綠燈，希望趁熱打鐵多來幾部。”比如《墨雨雲間》爆了之後，《春花焰》的播前營銷就會加重“復仇”標籤，《黑色月光》也會提上播出，《金銀錯》等宅鬥IP也會被平臺加快開發節奏。
優酷“經商101”部分選手
大數據對項目的影響除了題材之外，還有演員與拍攝班底，比如四大平臺下半年招商會連續釋出來年新劇片單之後，不少網友忍不住吐槽古偶劇選角是“換乘戀愛”，太侷限了。
“領銜主演的選擇，平臺的話語權更強，每位演員根據過往播劇成績在平臺有相對應的評級，一位演員在不同的平臺也可能評級不同，影視公司爲了能讓項目評級更高，只能找相應平臺評級更高的演員，或者直接聽從平臺的推薦。”
這樣帶來的結果就是要接受演員“換乘戀愛”爲觀衆造成的疲憊感。葉子直言，“比如張晚意在暑期檔至今連續播出三部古偶劇《長相思 第二季》《柳舟記》《錦繡安寧》，古偶的核心受衆是想看人物關係嗑CP，你剛剛在一部劇裡嗑張晚意和楊紫，立刻讓你看他和王楚然、任敏戀愛，你的感情還沒從上一部劇裡出來，一時半會兒就很難走進下一對CP，肯定就會影響播出效果。”
張晚意4個月裡談3場古偶戀愛
同理可以知道爲什麼拍古偶劇的大部分都是朱銳斌、鄭偉文、陳家霖、林玉芬這些香港導演，首先是香港導演拍攝速度快，可以保證高成本項目絕不超期甚至提前拍完，其次就是他們確實創作過不少古偶爆款。只是香港導演的創作已經不再給到觀衆新鮮感，導演決定了項目調性，即便是倪妮、張震這樣的電影咖出演，依然從大的項目氣質上看，和楊冪、龔俊主演不會有太大不同。
對於製片人葉子來說，現在觀衆感覺“膩”也是降本增效後不得不經歷的陣痛期。
一來，在腰部劇被平臺砍掉之後，演員和創作者都缺少了重要的上升通道，題材也缺少了創新的空間。數量驟減之後，如果只剩下頭部劇，平臺大數據配置下古偶劇就會是大量相似的模板。
二來，頭部影視公司尤其是上市公司，爲了保證項目成績的穩定，只能選擇大數據匹配下的古偶模板，原創和創新都是需要冒險的，這也是影視劇商業模式下的結果。
“我們以前看到如趙露思和虞書欣從《傳聞中的陳芊芊》和《蒼蘭訣》中跳出來，登上95花頂流，其實都不是原本就被看好的大S級項目，以後這樣的演員只會越來越難出現。”
從事IP運營工作的柒柒感嘆，播出效果很好的《天才基本法》《蓮花樓》《風吹半夏》《邊水往事》這些小說在IP推廣階段都是困難重重的，創新導致在平臺沒有對標項目和參考數據，一度難產。古裝劇亦同理，看似播出項目同質化，其實在選IP不敢創新時就已經可以預見到這樣的結果。
“落地古偶”還能有什麼想象力？
“工業化的另一面，是高速流水化作業，批量成產合格產品。”製片人葉子如此形容，所以今年的落地古偶劇，或許很多人會說“膩”，但從數據角度來說，依舊是及格線以上水平。已出成績的12部頭部落地古偶劇裡，豆瓣口碑的及格率75%，雲合數據播放量S級高達83.33%，S+級33.33%。
如果用S+級作爲衡量古偶的標準，確實會有不少人覺得古偶劇播出結果未達預期，現在的結果只是長劇大盤的下滑合理下降，事實上所有的題材都相較往年有所下降，古偶題材甚至受到的影響最小，今年前10個月唯二達到30億播放量的劇就是《慶餘年 第二季》和《與鳳行》兩部古裝劇，第三名就是落地古偶劇《墨雨雲間》。
“只是今年爽感和短劇對長視頻的衝擊，觀衆的觀看習慣發生了一定改變。”這是此次受訪者提出的一致觀點。
比如這兩年落地古偶一致“女強化”，編劇青枚認爲，現代女性已經很強大了，有自己的主見，有經濟獨立的辦法，有公平的教育機會，遠比古代女性的起點高得多，所以古裝劇中的女性成長曆程起點太低，會讓觀衆無法共情。
各平臺都有儲備探案古偶
女強主題的根源在於女性的弱勢處境，這一切套路都是爲了在一個封建男權的話語共識下塑造出逆轉弱勢處境的條件，所以只要女強這個話題還存在，這些人物套路就一定會持續下去。就好像復仇、探案、宅鬥、權謀在所有男性題材、歷史正劇中同樣適用，甚至《冰與火之歌》《福爾摩斯》《唐頓莊園》這些國外高口碑爆款以及莎士比亞的所有作品。
“當然我也很期待能在宅鬥中看到一些真正在規則中努力求突破的角色。比如嫡庶文中的探春、宅鬥文中的王熙鳳、權謀劇中的馮太后這樣的形象。”
《春花焰》中也很罕見的用到了平民少女的設定，相比其他落地古偶中的女主角，即便是庶出，也有高門大院、皇家官家的背景，但眉林確實絲毫沒有背景權勢，這也成了這部劇與衆不同的看點。
從事營銷工作的仲磊告訴小娛，“其實很多古偶題材都是很常青，復仇劇也不是今年纔有，但從營銷角度來說，一來項目營銷會越來越細化到小標籤，我們會選擇具有衝擊感的標籤來作爲項目看點，比如《星漢燦爛》和《錦繡安寧》前期都被貼宅鬥標籤，但其實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故事。二來互聯網時期的影視劇，前期營銷的信息量過大，也會造成觀衆被劇透後，對正片的期待度降低。”
大部分女頻古偶劇的內核都是“情感偶像劇”非“古代女性職場劇”，編劇青枚以最新作品《一笑隨歌》爲例，是兩國的格局，但權謀只是推動劇情的一部分，真正內核是關注人物內心的成長，故事中每個人物有自己內心的傷痛，創作重點就是把人物關係做得更爲極致。
從事IP運營的柒柒認爲，“爽劇帶來短暫的感官刺激後，觀衆也會思考，我看的劇到底有什麼意義，觀衆其實也渴望在影視作品中看見自己的影子。或許古偶的另一重宇宙可以是古偶現實主義，用古偶華麗的外殼裝現實主義的酒。將一些客觀原因在現代背景下無法講述的題材和故事架空到古代的時間轉移，比如講“房思琪式”故事《九義人》。”
最近柒柒在看小說《白璧》，創意亮點是用宋朝民生記者視角探查社會民生，上傳下達影響國家決策進一步改善民生。這樣的故事不僅有主角團的探案小分隊作爲核心的人物關係，也能讓觀衆在故事裡看到與自己相關的、注入熱搜會出現的當代社會矛盾，一定程度上拓寬了古偶講故事的邊界。
另外，國內首部宋朝插花⽂化小說《彌樓芳時》，正午陽光出品的《清平樂》原著《孤城閉》作者米蘭LADY的又一部宋朝文化作品，不乏宋朝生活的瑣碎記錄，也有極致的戲劇性以及視覺上的宋韻美學。
提及視覺觀感，編劇青枚表示，“確實服化道和故事情節都有不少同質化的趨勢，大家都在等待一個突破現有窠臼的驚喜作品誕生。”
製片人葉子對於服化道的同質化感受比劇情更多，“很多時候服化道這樣畫面質感的印象，對觀衆來說比劇情更直觀，這是第一眼視覺觀感的東西。我們的古裝劇在唐宋明制方面重複較多，也會給觀衆一些視覺疲勞。”
比如《雲襄傳》《貴女》中的明製衣裝相較過往影視劇來說，更貼近於真實形制，放量更大，和很多貼身窄袖的影視服裝不同，觀衆就會很喜歡，甚至效仿定製作爲日常穿着。《錦繡南歌》《永安夢》這樣採用南北朝造型的服化道也很少，同樣可以成爲一大亮點。
平臺與片方對古偶的定位大部分都是可以通過長篇幅盈利的商業項目，所以即便集數較少的短精劇集在懸疑賽道已經頗爲成熟，依舊不被考慮用於言情劇賽道。製片人葉子認爲，這是在“浪費”偶像劇的商業化可能性。不過，今年的騰訊視頻的片單上已經出現了僅有16集的《春日宴》，這或許也可以成爲古偶題材精品化的一種新嘗試。
製片人葉子感慨，“其實觀衆對古偶劇的創新需求並不多，只需要一點點的變化。觀衆就能感到很新鮮，只是很可惜，現在很多創作者就連這小半步的創新也不敢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