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車出口淘金熱背後：“內卷”接踵而至

8月13日，二手車商劉陽（化名）的一批Jeep、起亞、北京現代等多個品牌二手車剛剛抵達非洲國家喀麥隆最大的港口——杜阿拉（Douala）。這批車從在國內收車、辦證到運輸再到清關，歷時2個多月。

按照劉陽的說法，他是喀麥隆唯一來自中國的二手車商。從2023年年初開始，國內新車市場價格戰不斷，壓力和“寒意”傳導至二手車市場。在國內市場，二手車年商的利潤空間不斷被壓縮。今年年初，從事二手車行業多年的劉陽決定出去碰碰運氣。

“以前，國家對於二手車出口的政策是採取企業試點的模式，這對於我們這些在名單之外的企業而言有所限制。今年3月1日，二手車出口正式全面放開，我們決定先試一試。”8月15日，劉陽在接受《中國經營報》記者採訪時表示，在半年多的時間裡，他已在喀麥隆搭建起了一個10餘人的團隊。

劉陽是中國二手車出口貿易大潮中的一員。相比於新車出海，我國二手車出口起步較晚，2019年才正式啓動。中國汽車流通協會披露的數據顯示，我國二手車出口業務在2019年的出口總量僅爲3036輛，2020—2023年，數據不斷攀升，從4322輛、15123輛、6.9萬輛一路飛奔到了27萬輛，增長迅猛。

今年2月7日，商務部、工信部等五部門聯合發佈《關於二手車出口有關事項的公告》，自3月1日起，對全國所有城市放開二手車出口業務。這標誌着二手車出口政策全面放開。二手車出口迎來新一輪窗口期。

四川宏盟中拓汽車進出口貿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宏盟中拓”）總經理黃若愚在採訪中告訴記者，基於中國汽車產業目前的保有量，以及第一批乃至第三批二手車出口試點企業前期的摸索相對而言比較成功，我國二手車出口已經比較成熟，纔有了今年3月1日開始實行的二手車出口全面放開政策。“政策的放開對行業的促進作用不言而喻，很多手裡有大量二手車的企業，譬如主機廠、汽車經銷商集團以及二手車經銷商，能夠走到海外市場去參與國際貿易，以消化國內二手車市場庫存。不過，‘口子’放開了後，對於前面三批試點企業而言，出口市場也更捲了。”

二手車出口市場“開卷”

“在非洲，來自中國的二手車很少，市場上大部分二手車是從迪拜、美國以及歐洲國家進來的。”劉陽告訴記者，這是他前期在喀麥隆進行市場調研時得出的結論。按照他的經驗，國內兩三萬元的二手車出口到喀麥隆會有1萬元以上的利潤，其中的主要成本是運輸和關稅成本，這兩項成本都很高。

相對國內市場而言，國外市場利潤頗高，但要在一個十分陌生的市場能夠摸着門路，幾乎都要經歷“交學費”、四處亂撞的時期。

“雖然非洲有五十幾個國家，但有些國家是右舵駕駛，這些市場就從中國二手車商的名單中剔除了，而那些比較小、比較貧窮的國家購買力不夠也不行，人口非常多但匯率不穩定的國家也不在選擇範圍之內。匯率波動太大，你的貨還沒到可能就已經虧了一半了，風險太大。”劉陽還告訴記者，在國內市場，在不同的地方做二手車可以複製以往的經驗，但在非洲這套模式行不通，因爲非洲每一個國家的情況都不同。

在劉陽的認知裡，國產品牌二手車要進入非洲市場，最大的障礙是售後問題。“現在國產品牌的車其實質量已經很好了，但是在很多國家的市場沒有售後配套，沒有配件。因此，我們出口到喀麥隆的二手車選擇的都是日系車和韓系車品牌。”

宏盟中拓是國內首批二手車出口試點企業之一，今年上半年，宏盟中拓向海外市場出口了1300輛二手車，二手車出口銷售總額超過1.2億元，同比增長25%左右。

黃若愚告訴記者，在宏盟中拓目前出口到海外市場的二手車中，有98%是“零公里二手車”（“零公里二手車”是指，貿易商在國內購買新車，之後再以“二手車”形式出口的汽車）。從動力類型來看，燃油車在其中只佔10%—15%的比重。從國別來看，國產品牌二手車只佔30%左右，目前國外市場比較認可的是日本、韓國以及美國汽車品牌二手車。

隨着今年二手車出口全面放開，越來越多的二手車商加入海外“淘金”隊列。黃若愚告訴記者，二手車出口市場也越來越“卷”了。

“以前大家都是在做平行出口新能源汽車，汽車平行出口對於二手車出口行業而言是一個不錯的切口，它解決了此前中國二手車行業不知道如何出口的難題。但是，也使我國二手車出口發展成目前主要依賴‘汽車平行出口’的模式。‘汽車平行出口’涉及的是一個標準化的產品，競爭的實質無非是誰的價格更低誰就能掌握市場的話語權。隨着二手車出口的放開，更多的企業和更多的資源涌進來，汽車出口市場更‘卷’了。”黃若愚說。

“卷”帶來的後果是盈利空間會被壓縮。黃若愚告訴記者，2024年，二手車在出口方面，宏盟中拓平均每輛車的利潤下降了500—1000元，這是因爲客戶的選擇面比以前更廣。“我們做得比較多的是汽車平行出口，這一塊以前是賣方市場，而現在已經成爲買方市場。而且，有些企業可能爲了緩解銀行貸款產生的資金壓力，會採取降價、打折的策略，甚至虧本賣，這導致了利潤的下降。今年，‘汽車平行出口’沒有以前掙錢了。”黃若愚表示。

劉陽也認爲非洲市場可能會越來越卷。“最遲明年，肯定會有很多中國二手車商到非洲來。”劉陽認爲，中國的企業喜歡“扎堆”，哪裡市場行情比較好，就一窩蜂涌進來。“在非洲市場這樣做是不行的，大家都會沒錢賺。目前，我們已有計劃去非洲別的國家開拓市場，會盡量選擇那些目前沒有中國二手車商進入的國家。”

對於黃若愚而言，應對“汽車平行出口”內卷的方法是，應迴歸純粹做“有公里數”二手車的發展模式。“我們也看到，‘汽車平行出口’模式很受汽車廠商制約，相較之下，去發展真正的二手車出口業務是一條更爲重要的路徑。”

記者注意到，平行出口貿易商和車企之間的關係比較複雜，一些車企認爲，平行出口會干擾其海外產品定價體系，因此對此懷有牴觸心理，而且已有一些車企大佬在公開場合“討伐”這種模式。

開辦手續可一天內“搞定”

在各大二手車商紛紛出海“淘金”的背後，投射到數據上，是我國二手車出口成績的大幅提升。

記者注意到，近期，多地披露上半年二手車出口成績，普遍呈現同比增長態勢。

今年1—6月，重慶市商務委員會披露的數據顯示，重慶市出口二手車3743輛，同比增長44.18%，出口金額9716.87萬美元，同比增長28.37%；山東二手車出口近2.3億美元，同比增長48.8%；天津港保稅區二手車出口企業完成出口3459輛，同比增長128%，出口金額9522萬美元，同比增長101%；江蘇省共有二手車出口企業100家，實現了13個設區市全覆蓋，累計出口超3500輛，出口金額約8000萬美元，均接近去年全年水平。

二手車出口業務迎來增長，離不開國家和各個地方政府的支持。

今年2月發佈的《關於二手車出口有關事項的公告》顯示，二手車出口申報門檻並不高。政策對流通企業的主要要求是：具有獨立法人資格；具有固定的經營辦公和展銷場所；具備二手車鑑定評估能力，僱傭至少三名鑑定評估人員；無未整改違法違規行爲，無嚴重失信行爲。

上述文件還指出，在二手車出口工作中，省級商務主管部門、工業和信息化部門等均應承擔相應責任。並且規定，省級商務主管部門對申報材料符合本公告要求的，應在15個工作日內予以審覈通過；對材料不符合要求的，一次性告知原因。

緊接着，各地紛紛出臺支持二手車出口的相關政策文件。而且，記者注意到，在政策落地的過程中，不少地區執行的標準實際上比《關於二手車出口有關事項的公告》的要求更高。

譬如，6月18日，天津市商務局、市工信局等十一部門發佈《天津市促進二手車出口高質量發展若干措施》的通知。文件指出，二手車出口許可證辦理時限壓縮在3個工作日內，對有緊急出口需求的企業提供優先辦理服務；將正常出口退稅平均辦理時間壓縮在5個工作日內，將出口退稅管理類別爲一類 、二類的二手車出口企業正常出口退稅辦理時間壓縮在3 個工作日內。

有的地方更“卷”。在支持二手車出口方面，陝西省的政策是，在西安鐵路口岸設立“二手車一站式服務中心”，首創“二手車出口+中歐班列+綜保區集結+啓運港退稅”業務模式，讓企業可以在1天之內“一站式”辦理所需手續，3天之內拿到退稅款。

行業內普遍認爲，中國二手車出口有着很大的發展空間。此前，國內一家規模比較大的二手車經銷商企業負責人在行業論壇上曾表示，日本出口的二手車每年都穩定在120萬—150萬輛的規模，美國二手車出口的量也在80萬—90萬輛區間，在二手車出口高峰時期韓國也有近50萬輛的規模。中國作爲汽車保有量第一、產銷量第一的汽車大國，有着更好、更多的二手車基本盤，預測未來3—5年，中國每年二手車出口的量將能夠超過50萬輛。

在中國汽車流通協會會長沈進軍看來，我國應當充分運用市場化的機制，借政策的東風，着力培育專業化的二手車出口貿易商。探索成熟經營模式，聚合更多擁有車源和售後服務能力的二手車出口企業，以及一些央企和國內外優秀的整備、檢測、物流、金融等配套服務企業的資源，讓二手車出口變得更加高效和暢通。

售後服務能力不足被認爲是我國汽車出口的短板之一。劉陽告訴記者：“在非洲市場，中國品牌的汽車需要有人去開拓，並不是說非洲的消費者只認日韓品牌的車，只是因爲他們沒有接觸過中國品牌。只要能把配件提供給當地維修門店，售後維修服務的問題就都可以解決。只不過，要解決這些問題，對於運營中國品牌的中國二手車商來說，需要有一定的運營資金支撐，因爲這一塊目前還沒有人去做，你要去開發市場就得投入一定的成本進去。”（中國經營報記者 尹麗梅 童海華）

來源：中國經營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