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商社論》臺積電走穩地緣政治鋼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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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積電將在週二（12月6日）舉行美國亞利桑那州五奈米新廠的「首批機臺設備到廠」（First tool-in）典禮，美國總統拜登、商務部長雷蒙多、國發會主委龔明鑫、臺積電創辦人張忠謀夫婦、董事長劉德音、總裁魏哲家、還有主要客戶、供應商、亞利桑那州州長等高官政要都將出席，堪稱是臺積電所有新廠裝機典禮最隆重的一次。。

超高規格的新廠裝機典禮，說明了亞利桑那廠是揹負高度政治任務的里程碑，當跨國企業規模擴張到一定程度，必然無法逃避國際政治變局的挑戰，今年俄烏戰爭爆發後，幾百家歐美日跨國企業退出俄羅斯市場，以一元轉讓、甚至贈送的架構賣給當地的財團或是資深員工，在俄羅斯經營數十年的基業瞬間瓦解，母公司承受鉅額的虧損，損失極爲慘烈。

臺積電是中美晶片戰爭的戰略標的，華盛頓與北京政府對臺積電有高度需求，政治壓迫無法如願則會施出政治手段懲罰，中美兩國政府對着臺積電的棒子與胡蘿蔔用到極致，臺積電夾在中間，順了姑意失嫂意。張忠謀已經退休，但是劉德音與魏哲家兩人所領導的臺積電經營團隊，早已疲於奔命於白熱化的產業競爭與熱烈炒賣半導體題材的華爾街之間，卻必須想出庖丁解牛的高超手法，在中美政治鬥爭的槍林彈雨之間求活，的確是前無古人、可能也是後無來者的超高難度挑戰。

北京政府對於臺積電亞利桑那廠盛大的裝機典禮，當然不能袖手旁觀，在臺灣九合一地方選舉期間，「掏空臺積電」就成爲選舉期間一度熱議的話題，中國與臺灣網軍圍繞臺積電展開了一場熱戰。大陸安邦智庫針對這個議題出具的研究報告，是中國攻擊臺積電美國廠的總結，安邦智庫以臺積電員工帶貓帶狗攜家帶眷移居美國出發，再解剖臺積電對美國市場、美國技術的依賴，認爲「臺積電在美國建廠並不只是簡單的增量投資，而是一次會對臺灣地區造成重大產業衝擊的產業和人才轉移。」拉開了美國「掏空」臺積電的進程，這道門一旦打開就難以關上，很可能成爲不可逆的進程。

不過，現在談臺積電的美國廠、或者日本九州熊本廠的海外投資，會「掏空」臺灣總部，都還是捕風捉影的臆測，實質上的效應是在九合一劇烈的選舉中產生打擊對手的效應，以及在中國國內凝聚半導體產業內部團結之用。臺積電亞利桑那廠固然爲了設廠，將臺灣周邊的供應鏈生態系都在美國複製打造，但是亞利桑那新廠產能只有2萬片、加上張忠謀已經預告的三奈米廠，加總還不到臺積電總體產能的5％，所謂帶貓帶狗移居的500名臺灣員工，不論是佔7萬名全體員工、或是近5萬名科技工程師，比例都極低。

還有，亞利桑那廠預計到2024年纔開始量產，實際考量了美國員工難尋，成本遠高於臺灣等不利因素，因此從新廠規劃、員工訓練、裝機、到量產，都比臺灣南科的五奈米廠要慢超過一年，這是臺積電對臺美兩地半導體制造進度的「套利管理」，在臺灣母廠能夠徹底把握五奈米制程，再使用於亞利桑那廠（九州熊本廠是採用FinFET技術生產的二八奈米成熟製程），如此確保美國與日本新廠能夠順利量產，快速達到與臺灣工廠同樣的良率，降低並控制跨國管理的成本於一定的範圍之內。

臺積電用「相對先進的製程」來規劃美日新廠，不只確保了股東權益，符合美日政府的期待，還能維持最高的內部管理績效，而美日新廠的經營團隊，甚至可能就地強化與臺積電的客戶、供應商之間更密切的策略聯盟，更進一步掌握最先進的半導體技術與產品的先進趨勢，這是臺積電穩走地緣政治鋼索發展出的獨門絕技。只要臺積電在全球擴張的進程中，能夠維持全球無可挑戰的製造管理水平，現有的海外設廠規畫不僅不會被掏空，甚至還能對母公司帶來關鍵的回饋。

臺積電庖丁解牛的策略，給夾在中美供應鏈脫鉤夾縫中的臺商絕佳範例，關鍵是母公司必須掌握最先進的核心能力，在各國、或是各地方政府之間找到「管理套利」的空間，在與政府談判時爭取較大的財政補貼與政策彈性，公司管理團隊也要謹守分寸，將鎂光燈與舞臺聚焦給拜登總統等政治領袖。臺資企業的領導人與經營團隊必須認清事實，政治平衡術是跨國經營企業成敗的關鍵之一，走好政治鋼索纔有未來，這是所有企業經營者無可逃避的必備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