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醫大師旺堆:用一生傳承守護藏醫藥文化

(原標題:國醫大師旺堆:用一生傳承守護藏醫藥文化)

在陽光溫暖,微風和煦的初秋,記者見到了年逾古稀的國醫大師旺堆。他清瘦的外表難掩儒雅氣質,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一生獲得無數榮譽的旺堆是第四屆國醫大師、首屆全國名中醫,是藏醫藥界傑出貢獻者,也是西藏藏醫藥大學教授、博導。採訪過程中,記者強烈感受到旺堆對藏醫藥事業的真摯情感。除了臥病在牀,旺堆沒有一天在“躺平”中度過,每天不是在寫東西,就在爲科研事業忙碌。旺堆坦言,希望自己能爲傳承發展藏醫藥文化而努力到最後那一刻。

編著辭典 服務臨牀

1950年,旺堆出生在昌都市貢覺縣阿洛村,那裡自然氣候宜牧業、可耕種。他出生時,家境中等富裕,有近五百隻羊、上百頭牛,還有土地。

在母親的堅持下,旺堆8歲開始學習藏語文等基礎文化課。

由於當時的阿洛村沒有醫生,誰家有人病了,家人只能帶着病人的晨尿(藏醫診病的一種方法),騎馬或徒步前往別的村落求醫,來回要花一天或更多時間。

也許緣於此,自小被寄予厚望的旺堆,在13歲那年被父母送到貢覺名藏醫其美多吉面前,期望他長大後成爲一名藏醫,普惠當地羣衆。

從此,旺堆那顆潛心求索的心,開始向“藏醫藥學”的門靠近。旺堆每日既要鑽研學習藏醫藥知識,也要協助老師採藥、製藥及診療。歲月流轉,老師的優秀涵養和品德,也在潛移默化中深入到旺堆的骨髓。

時間從來不會辜負一個用心之人。十餘年後,年輕的旺堆已經成長爲一名藏醫,並獲得了前往拉薩市藏醫院進修的機會。這期間,他師從甲日·土旦次仁、康珠·央嘎、貢嘎平措等名藏醫。在拉薩市藏醫院,旺堆一步一個腳印地深耕臨牀藏醫。

光陰荏苒。1975年,旺堆正式進入拉薩市藏醫院工作。從此,在更爲廣闊視野裡,旺堆精研醫理、求索問道。

熟悉旺堆的人都知道,他嗜“書”如命。業餘時間,基本書不離手。鑽研苦讀數年後,他逐步繼承各派醫理醫家特長,並融會貫通。

在漫長的從醫生涯中,旺堆每天出診、教學、閱讀、研究,工作量巨大,卻樂在其中。他對臨牀各類急、慢性疾病一絲不苟,診斷科學合理、配製藥物遵循藥理,且療效顯著,深受廣大患者信任。

即便是退休後,旺堆仍每週定期在家坐診爲慕名前來看病的患者診療,從不收診費。

旺堆的鑽研精神始終貫穿他傳承藏醫藥文化的人生。他筆耕不輟,將自己寶貴的學術思想和臨牀經驗整理成書,供更多藏醫藥專業人才學習借鑑。

針對當時藏醫藥文獻資料匱乏的情況,旺堆很早就開始收集、整理資料,做編寫辭典的研究工作,歷時8年,他編著完成藏醫藥史上第一部現代綜合性辭典——《玉妥心要》。

時至今日,《玉妥心要》仍然是藏醫藥工作者的必備工具書。旺堆還編制《新藏醫詞典》《臨牀經驗紀要彙編》《藏藥方劑》等,服務當下的藏醫藥臨牀實踐。

“如今,國家對民族傳統文化的扶持政策很好。藏醫藥事業要進一步推廣,不僅要汲取前輩經典作品中的精華,而且每一位教師有責任把學生教好。只有這樣,藏醫藥事業纔可能有更好的未來。”旺堆說。

教書育人 潛心科研

改革開放以來,西藏藏醫教育逐步走上正軌,以正規學歷教育和在職進修培訓爲主、以民間師帶徒帶教爲輔的格局形成。

從1985年西藏大學成立並開設藏醫系招收藏醫專業首批本科生,至1989年,在原西藏大學藏醫系和自治區藏醫學校的基礎上,西藏藏醫學院正式掛牌成立。

數十年來,旺堆屢次被委以重任。

在旺堆的教學生涯裡,歷經第一批藏醫本科生加入藏醫隊伍;完成第一批藏醫碩士、博士的培養。至今,他教授的學生已達上萬名,他們像種子般紮根高原大地,守護百姓健康。

數十載任教,旺堆以嚴厲著稱,學生怕他敬他又愛他。當年,學校管理學生的系統制度未成章前,身爲早期師徒相授的傳承人,旺堆自成一套管理學生的辦法。

每天天不亮,他第一個出現在校園,不厭其煩地敲各個宿舍門,督促學生背書,讓他們養成良好的學習習慣。要求每個學生通背《四部醫典》等經典藏醫理論著作。在品德上嚴格要求學生遵紀守法、尊師重道。

雖以嚴肅認真出名,但他仍然能和學生打成一片,是學生和老師心目中一盞明燈。他以身作則,言傳身教,和學生一同參加勞作,也常將自己當年的學習經驗傳授給學生。

那些年,旺堆也是最晚離開校園的教師之一。以至於有一次他從學校趕夜路回家,不小心掉入沒有井蓋的下水道,全身沾滿污泥,臭氣熏天……回憶這些往事,年近耄耋的旺堆忍不住哈哈大笑。

博學多才的旺堆,授課時也總是引經據典、貫通古今。所以,在藏醫藥學術界旺堆有“活典籍”“活辭典”的美稱。而聽過他課的學生也無不感慨:“聽旺堆老師的課不僅能學到知識,還能學到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

旺堆退休前,先後教授藏醫倫理學、人體學等20餘門專業基礎和主幹課程。他主講的藏醫三大基因學、內科學被評爲校級、自治區級精品課,藏醫保健學被評爲國家重點學科。

旺堆行醫從教60餘載,作爲一名醫生,他兢兢業業,每天堅持臨牀工作10小時以上。作爲教師,他起早貪黑,幾乎參與學生學習生活的各個環節。

作爲科研者,幾十年裡,旺堆帶領團隊幾乎走遍了青藏高原的山山水水,探訪相關遺址、走訪當地居民,經過10多年的研究於2002年在意大利國際藏學會議上首次論證提出“藏醫文化源於古象雄醫學文明”的觀點,確定了目前學術界公認的3870多年的起源學說,將藏醫發展史提前1000多年,掀起藏醫藥文化保護和建設熱潮,也在國際上奠定了話語權。

收集文物 傳承經典

今年8月19日是第七個中國醫師節,西藏藏醫藥大學和附屬醫院領導爲旺堆敬獻了哈達和鮮花,表達了對國醫大師的深切敬意和祝福。當天,旺堆也爲西藏藏醫藥大學藏醫藥天文歷算博物館帶去了他新得的“寶貝”——兩套《古代伏藏寶典》各71冊。

將整箱叢書歸置放好後,旺堆領我們走進藏醫藥天文歷算博物館一間側屋,映入眼簾的是沿四面牆擺滿的古籍文獻。它們全用紅、黃兩色綢緞包裹着,醒目而特別。此間安放的還有數十尊仿真人半身歷代名醫鎏金銅像。旺堆如數家珍般地介紹起這些人物,姓甚名誰、出生何地、主要功績等等。彷彿,他腦海中正翻閱一本本人物傳記。

2002年,爲繼承和搶救藏醫藥深層文化資源,作爲當時的西藏藏醫學院教務處處長的旺堆,向時任西藏藏醫學院院長措如·才朗教授(已故)提議籌建博物館事宜。2004年,“藏醫藥天文歷算博物館”的籌建工作正式開始。

在此後的20餘年裡,旺堆開啓了收集相關文物的艱難旅程。因爲學校沒有專門的經費籌建博物館,收集文物所用資金就成了最大的難題。

爲收集珍稀的藏醫藥文物藏品,旺堆每年利用寒暑假,帶學生或老師,奔波於西藏各地收集文物。不辭辛勞應邀到青海、甘肅、四川等地講學,也到過意大利、俄羅斯、尼泊爾等國講學,所得講課費用全部投入到文物和典籍的收集中。

旺堆的行爲令人欽佩,一些私人收藏者和寺廟醫院主動獻出所藏“寶貝”;一些從事藏醫藥的民企或私企無償捐款;也有很多畢業後拿到工資的學生慷慨相助……所有熟悉旺堆的人及其學生積極行動,幫忙收集散佈各地的藏品,或將自己瞭解到的文物信息及時傳達給他。

對如今收藏於這家博物館的所有物件的來歷,旺堆都歷歷在目。關於物件的點滴信息,他還細心地讓學生製作了記錄卡片。

限於資金不足,多數時候,旺堆都是一趟趟艱難“求物”。十年前的某天,旺堆收到一位學生的消息,山南一位藏醫收藏有一部手抄艾版本《四部醫典》(艾指拉加里的艾地方,今山南曲鬆縣貢康沙鄉一帶)。得知消息的旺堆,立即揣上現金,趕往山南。

當山南的藏醫格桑次仁見到旺堆,聽他講述來龍去脈後,雖有不捨,卻感動於旺堆老師的情懷,將傳自家族的典籍捐獻了出來。

如今,這部出自公元17世紀的艾版本《四部醫典》收藏於藏醫藥天文歷算博物館內,與它一同收藏於此的還有被稱爲北京版(也稱承德或熱河版)等共18個不同年代和版本的《四部醫典》。

在旺堆的主導下,如今,西藏藏醫藥大學藏醫藥天文歷算博物館已頗具規模,收藏有藏醫藥、天文歷算爲主要內涵的古籍文獻1.8萬餘冊(部),其中含100多部手抄孤本典籍;各時期歷史文物800餘件,最早年限可追溯至1200年前;木刻版典籍2萬多部;各類具有歷史信息和研究價值的館藏物品5000餘件。

此外,還有以藏醫始祖——宇妥·寧瑪雲丹貢布藏醫藥傳系大唐卡、藏傳普派天文歷算創始人——普巴·倫珠嘉措天文歷算傳系大唐卡爲主的藏醫藥發展歷史傳系唐卡等60多部。

現在,藏醫藥天文歷算博物館承擔着藏醫藥文化傳承和人才教育的雙重功能,由此也帶動區內外各級藏醫醫療科研機構掀起一股藏醫藥文化保護和建設熱潮。旺堆說,國家和自治區投入1億多元建成的新館目前已在拉薩教育城的新校區完成主體建設。

旺堆說:“藏醫藥文化是一筆寶貴的財富,希望年輕一輩守護和傳承好這一中華優秀傳統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