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蘭／母親是孩子最初的老師

洪蘭

一名學生來找我，說清明節跟她新婚的先生去掃墓時，發現她的公婆和族中長輩都死於阿茲海默症。她嚇了一跳，後悔當時上課時沒有好好聽，因擔憂這個病的遺傳性，來問不知道她該不該生孩子。

阿茲海默症跟脂蛋白酶元（ApoE4，Apolipoprotein E-4）的基因有關，因此有遺傳性，發病的早晚和嚴重程度也跟基因有關。她聽了低頭不語，最後擡起頭說她決定不生孩子，她不要她的孩子用這種殘忍的方式，無尊嚴的離開人間。

我聽了很難過，女生在職場上雖然常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但我們有一個能力是男生沒有的，就是我們可以孕育孩子。看孩子的成長和自己生命的延續，是人生莫大的喜悅。

很早以前，教我遺傳學的教授說，人會在空氣中與祖先相見，因爲身體在分解後，體中的原子會飄浮在大氣中，與祖先的原子相遇，一起共存於宇宙中。能孕育出生命，是女性最大的榮耀。

我送她出校門時，她看到公車上母親節保養品廣告，有些難過的說，她沒有機會過母親節了。我說：「怎麼會呢？不能自己生沒有關係，可以領養，給已經存在的生命一個美好未來，不是一樣有意義嗎？」

其實慶祝母親節，不應只是花錢買禮物而已，應該要讓母親感到她的重要性，並讓世人也瞭解這個重要性。有一名黑人計程車司機載了一對白人母子，孩子問媽媽：「爲什麼司機伯伯的皮膚和我們不一樣？」母親微笑着回答說：「上帝爲了讓世界繽紛，創造了不同顏色的人。」到了目的地，黑人司機堅決不收錢。他說：「小時候，我也曾問過母親同樣的問題，但是母親說我們是黑人，註定低人一等。如果她換成你的回答，今天我可能是另一個我…」孩子是從母親的眼睛裡來看待他自己的，愛因斯坦、愛迪生若不是他們的母親，就沒有後來的他們。

大腦負責記憶的海馬迴在沒有成熟前，孩子學習的機制是模仿，因爲掌管模仿的鏡像神經元一出生就在運作了。大人的一舉一動會在不知不覺中塑造出孩子的三觀，尤其是價值觀。

美國大學附近的幼兒園中，常有各種膚色的小朋友，因爲大學教授常來自世界各地。這些孩子在幼兒園中，都能很快樂的玩在一起，但是當他們進入小學後，種族偏見的小圈圈就出現了，因爲他們會聽見大人說「約翰那個黑鬼真討厭」。從此跟約翰一樣膚色的比爾就不再叫比爾，而叫黑鬼了，也不再跟比爾玩了，因爲媽媽說黑鬼真討厭。種族偏見因此形成。

有一個實驗，在給白人看陌生黑人的臉時，掃描他的大腦，結果發現他大腦的恐懼中心會活化起來；但是給黑人看陌生白人的臉就不會。因爲白人一旦認爲黑人都是壞人，當看見黑人的面孔，就會使他不由自主緊張起來，他的恐懼中心就活化了；而黑人對白人沒有這個偏見，大腦就不會活化。

母親是最初的老師，家庭是最早的學習場所。研究發現，孩子的學習開始於出生的第一天，而非上學的第一天。我們慶祝母親節，因爲做母親任重而道遠，真是很不容易啊！（作者爲臺北醫學大學、中央大學講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