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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座評論：川普發出邀請習近平出席障礙重重

川普邀請習近平出席他明年1月20日的就職儀式，鑑於當下的美中關係，此議估計未曾有幾人料到，但其行事真的顯得很「川普」。如果習成行，這將打破美國1874年以來沒有邀請外國領導人蔘加總統就職儀式的傳統。現在的問題變成，習會來華盛頓嗎？

輿論普遍認爲，習不會來給川普捧場，但會派高級代表團出席。不過，也有少數人主張，他應該去，哪怕是「鴻門宴」也要去。據說有當局內部人士就建議習應抓住此機會出席川普的就職儀式，和他建立私人關係。有報導稱，川普當選總統後，中國當局急着要和他身邊的親密顧問和共和黨內能夠同他說上話的人牽上線，以瞭解這位「回鍋」的總統對中國的真實想法以及要採取的做法，但至今成效不大。

川普是個威權式人格的領導人，他一直很羨慕習近平、普亭、金正恩等獨裁者，稱此三人是其朋友，惺惺相惜，也想像他們一樣在美國建立起強人政治。在其第一任期，由於對美國的深層政治及白宮的運作機制還不熟悉，所用之人很多不是惟其馬首是瞻，雖然初步展露出這種威權式領導風格，但碰了釘子，不是很成功。此番他二度重來，強勢迴歸，從其提名的內閣人選看，多是相對年輕的非建制派人士，不好說他們是否絕對忠於他本人以及他鐘情的MAGA事業，但絕對是要他們忠實執行他的意志和政策，不能再出現第一任期那種內閣成員不聽指揮的情況。換言之，川普在他的第二任期，要打造一個完全聽命於他本人的執行團隊。

威權式領導人在對外關係上，一般突出「元首外交」，講究領袖個人的私交在國家對外關係上的特殊重要性。原因在於，國家權力集於元首，外交的路線、戰略、方向乃至具體政策都由元首作出，雖然這不表示元首就不會徵詢其他領導人以及其手下智囊的建議和意見，但顯然，元首具有最高權威，可以自由否決與己不合的政策建議，不管它對錯與否。威權領導人是這樣作出外交決策的，他以爲其他國家領導人，包括民主國家領導人也像他一樣，如此決策。因此，特別強調元首外交，強調元首私人之間的「關係」在兩國外交中的作用和影響力，以爲只要兩國元首達成了共識，事情就好辦，剩下的是外交團隊如何去落實這種共識。

中國外交就是此種行事風格，在官方的新聞稿中，常常會見到「在元首外交的引領下」的表述式樣，比如對美外交，就經常突出習和拜登二人如何規劃和引領兩國外交的方向，但事實上，拜登不是那種強勢領導人，他在和習的會談中被中國官方常引用的所謂「四不一無意」或者「五不一無意」的承諾，經常不被他的外交團隊和白宮其他官員執行。不過，川普的權力基礎和拜登不同，加上其個性，大概率能夠做成強勢領導人。在這一點上，他也確實想效仿習，強調領導人外交以及領導人的私人情誼。

雖然美國總統的就職儀式不邀外國領導人出席已有150多年曆史，但以川普的行事作風，打破這個百年慣例是有可能的。而他之所以要邀習出席就職儀式，有人把他看作不懷好意，是要對習擺一場「鴻門宴」；有人認爲這凸顯了中國的地位，不管川普如何想，中國已經成爲和美國平起平坐的對手。然而事情或許要簡單得多，川普出於他威權人格的認知，認爲如果邀請習近平這個美國最大的競爭對手出席其就職儀式，和習進一步建立、鞏固私人關係，是一件多麼有趣的事。

那麼，習會出席川普的就職儀式麼？我和多數人的看法一樣，認爲不會，原因如下：

中國最高領導人從來沒有出席其他國家領導人就職儀式的傳統，習也不可能爲川普打破這個慣例。慣例當然不是說不可能打破的，習就打破共產黨的很多慣例，然而，這個慣例涉及權力和權威問題。古代中國，被譽爲天朝上邦，從來都是他國使臣或國王來中國朝貢，焉有中國皇帝去朝拜其他國家的帝王之理。這種思維模式其實深刻刻在中共的統治和治理中。如果習出席川普的就職儀式，和許多國家的領導人坐在臺下「貴賓區」觀看儀式，不就等同於認可了川普的「武林盟主」地位？這萬萬不可。假如川普單獨邀習來「會盟」，共商天下大勢，習肯定會來，但讓習在臺下混跡於衆多領導人中，客觀上矮化了其地位，這是習萬萬不會接受的。

假定川普邀習前來沒有惡意，中國方面也必須杜絕這種情況的出現，即川普在就職演說中談到中國，如果表示對中國採取競爭和遏制，甚至再次強調要對中國加徵60%的關稅，坐在臺下的習會作何觀感，世人特別是中國百姓又會如何看待？會不會覺得習窩囊，被川普羞辱？故而，要習出席川普的就職儀式，必須確保川普在其演講中不能提到打壓中國，可川普會同意嗎？如果川普不提中國，或只是泛泛談到同中國的競爭，美國輿論又會怎樣看待他，會不會攻擊他在習面前低頭？難以想像川普的就職演說，不會強調對中國的遏制，更難以想像美國總統的就職演說，要同中國協商如何表述中國的內容，此例一開，不管如何談及中國，對川普和美國面子都不好看。

這次川普邀習而未邀普亭來參加就職儀式，從莫斯科的角度說，會擔憂美中領導人在俄烏戰爭的問題上做出不利俄羅斯的交易，從而對北京心存芥蒂。中國的外交尤其大國外交現在根本上以俄爲主，不想讓中俄這對不是同盟卻勝似同盟的外交關係因習此趟行程而出現某種猜疑，雖然中國事後也可能向俄通報習特會談內容，但總是難以消除莫斯科的疑慮。另一方面，中國也以發展中國家和全球南方國家自居，後者也把中國看作他們的「代言人」，這次川普特別突出邀習觀禮，若習真去，亦可能被全球南方國家尤其一些中小國家認爲習要對美國作某種勾連，而犧牲他們的利益，故爲不使全球南方起疑心，中國也會謹慎評估習去參加觀禮的利弊。

還有，習如出席，也存在很大的技術難題。各國領導人假如來華盛頓參加川普的就職儀式，由於這是第一次有這麼多領導人前來，接待安排就成爲一個重要問題。鑑於拜登政府1月20日前尚未卸任，這個任務就落在拜登政府身上。如何安排習和其他領導人，各種細節必然是個繁複的事情，尤其安全問題不能不重視。去年習來舊金山參加APEC並同拜登會談，海外輿論頗多探討謀殺習的可能性。在就職儀式這種人山人海的場合，混進刺客不能說就絕對沒有可能。這勢必要增加美方格外的安保負擔。鑑於這種不確定性，習不來的可能性更多。

最後，川普的就職儀式臨近中國春節，一般來說，中國最高領導人不會在春節前後外訪，以免在這段期間社會出現一些意外事情因最高領導人不在國內得不到及時處置影響社會安定。

儘管習不會出席川普的就職儀式，但既然後者發出邀請，不管出於什麼動機，習也會把它看成善意的表現。因此，作爲一種迴應，會讓川普感受到他還是受到習的尊重的。基於這種邏輯，習至少會派出政協主席王滬寧作爲他的特別代表出席，人大委員長趙樂際乃至總理李強也有可能。現在中國出席外國領導人的就職儀式，最高規格是由國家副主席作爲習的特使，但考慮美國畢竟是全球最強國，以及爲示對川普的重視，如今中美雖是對手，習派出的特別代表理應比國家副主席還要高一層級纔是。

鄧聿文爲政治評論員，獨立學者，中國戰略分析智庫研究員兼中國戰略分析雜誌共同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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