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說故事】吳敏顯／老人愛歌唱

圖／吳敏顯

我家牆上掛着一把胡琴，竹筒上蒙着蛇皮，是我爺爺的爺爺留下來的，除了爺爺沒人敢碰它。

我阿公有支椰子殼做成的殼仔弦，說是傳家寶。可惜琴絃早斷了，像蜘蛛絲般飄蕩，再也找不到馬尾鬃更換。

說神氣，我家那把銅管仔弦才厲害！它利用吃空了的鳳梨罐頭釘制，常抹點油防鏽，照樣拉得咿咿呀呀響。

我鄰居年輕時編過竹籃，某次從開漳聖王廟看過野臺戲回來，馬上裁修了一副竹板送我，輕輕甩動即可撩撥它們相互鬥嘴，隨時奇奇喀喀奇奇喀喀地說起順口溜。

若想再找成對樂器，請勿小看我老爹那對銅板製成的鉦磬仔，將它擦拭金亮或讓溼氣塗抹銅綠，一旦左右手鼓起掌來，絕對教人精神百倍，熬到深夜都不想睡。

要論厲害，你不妨試試我阿公參加子弟班留下的牛皮鼓，單純鼓點便能把每個人胸腔敲得咚咚咚響。

哈哈！你們光噴口水，說什麼都沒有我老爸給我的口琴追得上時代，那可是日本仔被趕回去時留下的。唉──，哪知道被我帶到教室胡吹一通，便遭老師沒收。交還媽媽後，我連衣櫃、碗櫥、冰箱冷凍庫全搜遍了，就是無影無蹤。媽媽說，考試又不必吹口琴，丟就丟了吧！

嘿，你家呢？那支很長很長的嗩吶，據說吹出聲音像尖刀殺豬般嚇人。哦，那，那是我阿公生前跟村裡老人組成送人出殯隊伍時用的。阿公走了之後，擱在樓拱頂，恐怕早鏽蝕了。

在記憶裡打滾，是人們最愛玩的把戲。

你如果走進三、四十年前的老影像裡，就不難看到許多老人樂於現寶，不論男女老少靠攏些都能分享快樂。

恍惚間，那個爺爺嘴裡唱的：舊情綿綿、再見南國、思想起、丟丟銅仔、桃花過渡、安童哥買菜、天黑黑、孤女的願望……，全是你曾經熟悉，而且被唱了幾十年幾代人的老腔調。

整個空間只有音樂和歌唱，沒有名姓，更別管屬龍屬蛇屬貓屬狗！能省略的，全省略了！毋需裝腔作勢。無論專程來或路過，想當觀衆或緊閉雙眼當聽衆，誰也不會收你門票，不會強迫你鼓掌。

可惜這樣的「野外歌壇」，早被附近機關學校和住宅區嫌太吵，不得不銷聲匿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