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在聽書
本文轉自:人民日報
甘正氣
《人民日報》(
2025年01月18日
第 08 版)
我使用手機上的聽書軟件,已經有4700多個小時。
我上初中時就開始戴近視眼鏡,而直到現在尚未使用助聽器,可見我的耳力遠超目力。再假以時日,視力肯定更差,提前“聽書”,也算是未雨綢繆。
聽書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提高利用時間的密度。掃地、拖地、擇菜、洗菜時,就可以聽書,這些事情不費腦筋。倘若做菜,就不適合了,這時油與水的嗞嗞聲、鍋鏟與鍋相碰的嚓嚓聲,都會干擾聽書。一個人吃東西時也適合聽書。餓意洶洶襲來,邊聽書邊吃,自然降低吃東西的速度,讓人得以細嚼慢嚥。
當然,如果趕時間或者需要動腦筋,是不適合聽書的,因爲聽書會明顯放緩人的動作。我親身實驗,如果趕着出門上班,聽書會讓穿衣、刷牙、洗臉的動作都慢許多。王安石曾因晚上讀書而差點上班遲到,假使哪天我也遲到了,那肯定是因爲早上聽書。
聽書不能太較真。例如聽《鹿鼎記》,就不要每次都想弄明白究竟是“清兵”還是“親兵”;聽《四世同堂》,第一句就是:“qí老太爺什麼也不怕,只怕慶不了八十大壽。”若要弄清到底是“齊老太爺”“祁老太爺”還是“亓老太爺”,這書也就聽不下去了。聽過就算了,“有如東風射馬耳”,等有空了再查原著。說到此處不得不提一件趣事。王安石有一首《北陂杏花》:“一陂春水繞花身,花影妖嬈各佔春。縱被春風吹作雪,絕勝南陌碾成塵。”南京大學的莫礪鋒先生講課時說這首詩詠的是南京“鐘山北麓”的杏花,結果有學生聽成了“中山北路”。看到學生的筆記後,據他自述:“我大吃一驚,北宋時哪兒來什麼中山北路呢?”這讓我聽書時格外留心起同音詞與多音字來。
聽書要想有得,其實非常考驗知識儲備。我若想重讀一些經典如古典文學四大名著之類,而又缺乏時間,往往就採取聽書的方式。這樣如果有沒聽清的地方,就可以依靠記憶自動補上。同樣由於是聽書,我明白了爲什麼很多書有長段的“前言”“楔子”“開場白”。正是這些翻書時容易跳過、好似無關緊要的文字,讓我得以慢慢收斂好心神,調適好身心,進入到最舒服的閱讀狀態。這讓我在寫作時也注意不要直奔主題,要娓娓道來,甚至要悠悠而談。就像麥爾維爾寫《白鯨》,先來一章有關鯨魚的“詞源”。《阿Q正傳》先是詳詳細細、認認真真、慢慢悠悠解釋了小說標題、阿Q的姓名和籍貫,接下來無論作者寫什麼我們都不會感覺突兀了。《平凡的世界》開頭平和悠遠,彷彿閒筆:“一九七五年二三月間,一個平平常常的日子,細濛濛的雨絲夾着一星半點的雪花,正紛紛淋淋地向大地飄灑着。時令已快到驚蟄,雪當然再不會存留,往往還沒等落地,就已經消失得無蹤無影了。黃土高原嚴寒而漫長的冬天看來就要過去,但那真正溫暖的春天還遠遠地沒有到來。”回過神來,人已入書中境矣。
眼睛已經享用過萬卷世間至味,對於講究公平的讀書人而言,似乎也不應拒斥“耳食”。或許這樣才能真正“目染耳濡”,爲之“目耳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