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書上的兒子

散文

我在臉書看到振瑞結婚的貼文，歡騰的喜氣像璀璨的煙火，亮在我夜裡的寂寥。我在臉書看到振瑞結婚的貼文，新娘子白皙秀氣，大大的眼睛閃着幸福的波紋。

我在臉書看到振瑞得女的貼文，小小女嬰稚嫩的臉龐，透着朝霞般蘋果般的光。

我在臉書看到振瑞一家四口出遊的貼文，他們攜手微笑，彷彿置身純淨無瑕的喜樂天堂。

振瑞結婚前一天媽媽上髮廊做頭髮，修指甲，臉上漾着歡喜的慈暉。晚上親戚聚集，姑叔姨舅都來了，一桌搓湯圓，一桌打麻將，姨婆幫忙煮了一大鍋湯圓米粉，鍋裡滿滿的香菇、韭菜、粉湯圓，白湯圓，圓圓滿滿，一鍋的幸福快樂。大人聊家常，小孩一旁嬉戲，子時了，新郎站在媽媽身旁一起拜天公祈福，媽媽口裡祝禱着：「感謝衆神庇佑，孩子要結婚轉大人了…」這是普天下媽媽的心願，兒女平安長大，成家立業，傳宗接代，我感動得輕輕流下眼淚。

振瑞是我兒子的國中同學，他們從國一就玩在一起，沒有手機的年代，他常來我家在電腦前上網玩遊戲，或者讀書寫作業，他們時而專注課業，時而在遊戲裡競逐笑鬧，我坐在客廳讀報，書房不時傳來嬉笑的聲浪，讓寂靜的家涌上像七星潭，像野柳岸邊，那浪濤簇擁拍打的清脆聲，帶來海的氣息，充沛的滿滿的生命力。在異國打拚事業的先生，讓我的家居生活像止水，兒子是我的一切，我盡全力教導他，栽培他，他也用優異的成績，彬彬有禮的舉止，讓我有了榮光的報償，兒子的好同學當然也是我珍惜的。

遇到吃飯時間，我會帶他們去泡沫紅茶店吃厚片吐司、米血豆乾、珍珠奶茶，他個性溫和，有點靦腆，有禮貌的謝謝阿姨招待後，揮揮手回家了，他家開店做生意賣五金，他卻不像傳統商家的孩子那般健談，和我兒子卻是可以無話不歡。

記得這孩子，國三畢業典禮時，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眼淚滴在米色上衣的紅色胸花上，年輕的臉龐全是不捨的依依離情。曾何幾時？他已經大到要結婚了，我在頁面上分享了他迎娶、婚宴的喜悅幸福，接着看他爲人父，青澀不再，對兒女照顧有加，是個大暖男，二十幾年了，他應該三十好幾了。

我的兒子也是暖男，懂事貼心，只不過我不知如何拼湊他長大後的樣貌，跟振瑞一樣嗎？有點濃的眉，堅挺稍有肉的鼻子，嘴角常帶着一抹慧黠的微笑，一點調皮，一點冷眼看人生。我在沉靜的夜裡，看着振瑞的臉書，兒子結婚了，兒子當爸了，兒子有一個美滿的家了。

我只能如是想，因爲兒子走了18年，在那個溫暖的春日午後，在我說出滿滿的愛與感激後，他安詳闔眼，因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