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史話-八旗正規軍 在沒落與腐敗中掙扎

清代八旗文物展,身着旗裝的講解員介紹清代八旗棉甲冑。(中新社資料照片)

座落在湖南婁底雙峰縣荷葉鎮的曾國藩故居─富厚堂。(中新社資料照片)

在十九世紀後半的動盪時代中,從湖南省的湘軍,以及安徽省的淮軍系統中,出現了掌握大清命運的人們。在後續的年代,這些人基於經世儒學家的自我認知,以及身爲帝國守護者、保護乾隆皇帝遺留版圖的尊嚴,開始擔起責任,一方面吸收西洋蜂擁而入的新事物,一方面又設法因應激烈轉換的政治局勢。

此外,以計劃性的方式來控管國家一切生產與財政的「天朝田畝制度」,本身需要嚴謹的管理方式,但欠缺行政能力與行政經驗的反叛軍農民,根本不可能有效運用它。於是,太平天國便漸漸墮落成一個強盜集團。即使有許多地區的農民支持太平天國,也並非是因爲受到天朝田畝制度這脆弱的烏托邦所吸引,而是因爲太平天國在行政上的失能,可以讓自己免於徵稅,顯得相當諷刺。

農村革命蔚爲風氣

在毛澤東推動的中國農村革命正蔚爲風氣時,太平天國被讚揚爲極具代表性的歷史經驗,是一段以農民爲主體的「抵抗的中國史」。然而,領導者對貧困農民的爆發性能量過於樂觀的想法,再加上以執行者的能力來說顯然不切實際的制度,結果只會造成難以想像的混亂。毛澤東在一九五○年代末期推動的「大躍進」,就讓我們清楚看到了這一點。

今日的中國共產黨,或許深刻省思過那場混亂,因此從「只有社會的安定,國家才能發展、人民生活才能帶來益處」的立場,對太平天國的評價日漸轉爲消極。安定與繁榮,並非自由精神與競爭下的產物,而是必須抑制住一旦放任、後果可能不堪設想的烏托邦與自由,並做出某種程度的犧牲才能艱辛達到的成果;這是巨大的漢族社會從古到今一直面臨的困難。

太平天國事件給予清國曆史的最大意義或衝擊究竟是什麼?就筆者看來,大概就是漢人地方勢力以獨立的軍事力量之姿,取代了在鎮壓太平天國過程中無法充分發揮力量、在沒落與腐敗中掙扎的正規軍(八旗與綠營)而興起這件事。此一地方勢力的中心,即是修習儒學,並不斷產生出科舉及第者的知識階層──士大夫。

在整個十九世紀前半期的經世儒學時代裡,士大夫們燃燒着改革腐敗現實社會的理想,他們一反過去儒學家等同於「文人」的固定觀念,討論起乾隆皇帝的遠征與屯田,高談闊論着國家軍事。而就在此時,一股似乎要完全破壞掉人倫與禮儀觀念的勢力突然出現,而這股勢力還打算完全吞沒漢人的「中華」之地,讓他們實在無法對眼前「禮教的危機」坐視不管。於是他們透過師生的關係,各自集結、武裝起來,成立了不受清國正規軍管理的地方私人部隊,一步步攻破了太平天國的軍隊勢力。這些由儒學菁英所組成的新興地方軍,就稱爲「鄉勇」。

新一代漢人官僚

當時扮演了要角的,是一位湖南省出身的科舉官僚曾國藩。他非但是極有才幹的官員,同時也是一位留下了從個人修養、家庭倫理,到國家政治、對外關係等大量著述的經世儒學家。太平天國事件發生當時,他正在北京的禮部擔任高官。對帶有基督教色彩的太平天國日益膨脹感到嚴重危機的他,開始在湖南省組織義勇軍(湘軍),加速了各地士大夫的羣起響應。

滿洲人最初擔心自己已弱化的權威,會因爲地方上漢人軍力的興起而變得更加脆弱,因此對此趨勢保持着警戒。不過,爲了遏止太平天國的危機,他們也只能選擇給予率領軍隊的漢人地方菁英一官半職,試圖拉攏這些勢力。

就這樣,在十九世紀後半的動盪時代中,從湖南省的湘軍,以及安徽省的淮軍系統中,出現了掌握大清命運的人們。在後續的年代,這些人基於經世儒學家的自我認知,以及身爲帝國守護者、保護乾隆皇帝遺留版圖的尊嚴,開始擔起責任,一方面吸收西洋蜂擁而入的新事物,一方面又設法因應激烈轉換的政治局勢。這羣人裡頭最具有權勢的人物,即是隸屬淮軍的李鴻章。除此之外,湘軍的左宗棠,還有曾國藩的兒子曾紀澤等人物,皆在使大清從「天下」向近代國家轉變的過程中,產生了難以計量的影響。

順帶一提,直到一九八○年代爲止,曾國藩都被人稱作是「漢奸劊子手」,是個人人臭罵的對象;他被指責鎮壓了「爲了推翻封建社會而起義的農民(太平天國)」,並試圖維持將人們束縛在古老道德中的儒學。不過時至今日,曾國藩則受到人們的重新評價,被評爲中國史上最能體現傳統文化,並試圖恢復社會和諧的菁英。

太平天國事件讓人人都看得出來,真正延續了搖搖欲墜的清國命脈者,並非是正規軍,而是武裝起來的士大夫與他們所率領的鄉勇。

另一方面,這一事件也偶然讓西洋列強的「好意」再次投向清國身上。太平天國事件之初,西洋各國放棄了在條約體制上,老是表現出舉棋不定態度的清國,認爲受到基督教影響的太平天國,纔是最適合今後外交與通商的對象,同時也是最能迅速接受西洋文明、並在列強的督促下產生進步的國度。不過,隨着太平天國虛假的內幕逐漸傳播開來,且國家秩序也因鄉勇開始恢復後,西洋各國才又開始認爲,即使不是十分適合,但清國依舊是最適合的交涉對象,並做出判斷,認定以清國的統治爲大前提,積極去對它產生影響,纔是最令人滿意的作法。

在這樣的推移中,到了一八五六年,第二次鴉片戰爭偶然爆發。這場戰爭最初的導火線,是由於清軍扯下了掛在「香港船籍」亞羅號上的英國國旗所引起。不過,這起事件中的亞羅號,當時在香港登錄的船籍早已過期,加上廣東當局剛好爲了捉拿逃進船上的犯人,於是才以船籍過期爲由,不照既定規定而逕行入船臨檢。因此從這些偶然性嚴格思考起來,該事件是否真能作爲開戰理由,確實值得商榷。(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