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佳人的誕生：締造「郝思嘉狂熱」的女主角海選傳奇
英國女星費雯．麗在《亂世佳人》飾演女主角郝思嘉，成就影史不朽經典。 圖／報系資料圖庫
2024年金馬經典影展以「女神的誕生」爲主題，聚焦放映12位古典好萊塢傳奇女星的代表作，藉此讓臺灣影迷認識上世紀好萊塢的女神級影星。其中費雯．麗（Vivien Leigh）主演的《亂世佳人》（Gone with the Wind）不僅是許多人生涯第一部好萊塢老電影，對於很少看、甚至未看過老電影的民衆也是耳熟能詳的經典作品。本文即特別介紹《亂世佳人》背後的明星誕生故事，以及好萊塢製作的影史往事。
1939年被視爲好萊塢黃金時代成果最豐的一年，因爲當年好萊塢發行了大量電影經典，像是《綠野仙蹤》（The Wizard of Oz）、《咆哮山莊》（Wuthering Heights）、《驛馬車》（Stagecoach）、、《萬世師表》（Goodbye, Mr. Chips）等。其中《亂世佳人》無疑是知名度最高、影響力最大的一部。將近一世紀以來，它被許多影迷視爲史上最偉大的好萊塢電影。若把通貨膨脹列入考量，《亂世佳人》也是影史最賣座的商業電影。
《亂世佳人》的故事開始於美國內戰前喬治亞州的棉花莊園，出身喬治亞州的美國前總統卡特（Jimmy Carter）表示，這也是他最喜愛的電影之一，他曾說：「在南方，我們以《亂世佳人》之前或之後來定義生活。」
除了跌宕起伏的亂世兒女情，《亂世佳人》最爲人津津樂道的，就是被暱稱爲「郝思嘉狂熱」（Scarlett Fever）的大規模選角計劃。製作人不惜花費整整兩年半進行了高達1,400場試鏡，耗費10萬美元成本，僅爲了找到心目中最適合的「浪漫女英雄」郝思嘉（Scarlett O'Hara），也是好萊塢第一次爲了找尋電影女主角而展開浩大選角活動。1980年NBC電視電影《The Scarlett O'Hara War》，即是講述1936到1938年間「尋找郝思嘉」的片廠往事。
▌靈光一閃的海選計劃
創造這股熱潮的製作人大衛．O．塞爾茲尼克（David O. Selznick），也是一手打造《亂世佳人》及郝思嘉的影史神話的傳奇製作人。塞爾茲尼克的電影事業始於1926年，在當時好萊塢最大電影公司——米高梅（MGM）擔任助理編輯，並快速從業界爬升。1930年他娶了米高梅老闆的女兒，並在短暫跳槽後，在1930年代回到米高梅製作電影，地位僅次於岳父還有公司副總。
1935年，塞爾茲尼克離開米高梅，成立了工作室塞爾茲尼克國際影業公司（Selznick International Pictures），直到1948年出品最後一部奇幻文藝片《珍妮的畫像》（Portrait of Jennie）爲止，塞爾茲尼克成功打造《亂世佳人》、《星海浮沉錄》（A Star Is Born）、《蝴蝶夢》（Rebecca）、《意亂情迷》（Spellbound）等，都是往後被視爲好萊塢黃金年代的經典代表作。他亦把英國懸疑片名導希區考克成功引進好萊塢，捧紅了費雯．麗、瓊．芳登、英格麗．褒曼等一代巨星。
1936年，瑪格麗特．密契爾（Margaret Mitchell）的小說《飄》（Gone With The Wind）成爲美國在經濟大蕭條後最轟動的暢銷書。塞爾茲尼克在助理布朗推薦下購買了此書版權。但要把這本極受歡迎的小說搬上大銀幕，塞爾茲尼克必須找到合適的女演員來飾演靈魂人物：郝思嘉。
一開始，塞爾茲尼克考慮聘請知名女星主演。但他看到大量報刊雜誌、民衆來信對郝思嘉的熱烈討論，意識到如果找位無名女演員，益處勝過前者：第一，他能借此在媒體、讀者、影迷間成功創造話題，爲電影預作宣傳；第二，還能以相對低廉的片酬簽下這位女演員；第三，這位女演員在好萊塢根基未穩，對自己會有較高忠誠度。第三點考量有其道理，畢竟當時葛麗泰．嘉寶（Greta Garbo）、瓊．克勞馥（Joan Crawford）、貝蒂．戴維斯（Bette Davis）等大牌影星就因難以控制聞名。
塞爾茲尼克宣佈要挑選新秀來飾演郝思嘉後，成千上萬封粉絲信涌入了他的辦公室，證實他的操作方向正確，也更加肯定《飄》文本改編的巨大潛力；報上還舉行讀者投票，評選最適合演出郝思嘉的演員，以及讓民衆來函發表對此角色的看法。
《亂世佳人》郝思嘉一角的海選過程，精采程度亦爲人津津樂道。 圖／報系資料圖庫
▌新人前進好萊塢的「郝思嘉」跳板
1936年，由塞爾茲尼克的助理布朗、原定導演喬治．庫克（George Cooker）帶領，選角團隊以美國南部、北部、西部三大地區爲重點，聲勢浩大地在全國大學與小型劇院進行海選，所到之處（尤其是南方）都引起一陣狂熱，大量從17歲到44歲的女性冀望能雀屏中選，一圓明星夢。
布朗在一封給塞爾茲尼克的信中寫到：「少女蜂擁而至，（參加者）大部分都是應該留在家裡的健康母親，富家千金都想付錢要我們請她來演郝思嘉…我覺得自己像是曠野中的摩西…我需要一杯酒，但喬治亞州禁酒。」爲了提升中選機率，甚至有大批南方少女以美國內戰前「南方佳麗」（Southern belle）的扮裝風格參加面試，現場彷彿以南方戰前歲月爲主題的馬戲團。
尋找郝思嘉之旅，就在各種喧囂瘋狂的羣衆行爲中持續推進，直到1937年聖誕節一個事件把荒謬推向高峰。塞爾茲尼克突然收到一個超大型禮物盒，盒子包裝被撕開後，跳出一位身穿內戰時代女裝的女性，大喊：「聖誕快樂，塞爾茲尼克先生！我是你的郝思嘉！」可見得許多人爲了選角已喪失理智。
時間再回到1936年9月21日，一名叫做露易絲．普拉特的年輕女孩，成爲公認第一位完成試鏡的郝思嘉人選。儘管最後落選，她卻得到了進入電影圈的門票，並在塞爾茲尼克參與制作的西部片《驛馬車》飾演女二。其他許多女孩也透過海選走上演員之路，幸運地在《亂世佳人》中演出小角色，例如艾麗西亞．雷特飾演了男二衛希禮的妹妹英迪亞。另外，派拉蒙有個年輕打字員瑪格麗特．塔莉榭，因爲和知名男星克拉克．蓋博（Clark Gable）的愛人、也是郝思嘉人選之一的大明星卡洛．隆芭（Carole Lombard）交好，在其舉薦下也得到過試鏡機會。塔莉榭後來嫁給了奧斯卡名導威廉．惠勒，兩人結褵40餘年，也算成就一段姻緣。
透過海選進入電影圈的新人中，成就最高的是一位時年19歲、與費雯．麗神似的模特兒伊迪絲．馬瑞納，她在海選後簽約成爲演員，此後出演各類電影累積的豐富經驗，幫助她在1958年以死刑犯傳記片《我要活下去》（I Want to Live!）奪得奧斯卡影后，即是著名演技派女星蘇珊．海華（Susan Hayward）。
至於圈內人爭取演出郝思嘉的理由相當明顯，以技術執行面來說，這是當時好萊塢片長最長（近四小時）、耗資最巨的電影，而且是浪漫女英雄視角下的戰爭史詩片，劇本可以讓女演員施展豐富細膩的演技，她們也希望透過已臻成熟的「特藝彩色」（Technicolor）技術，讓攝影機用鮮麗飽滿的生動顏彩，捕捉自己的美貌。
此外，塞爾茲尼克過去曾製作《星海浮沉錄》、《阿拉的花園》（The Garden of Allah）、《百無禁忌》（Nothing Sacred）等彩色電影長片，讓世人見證女明星的曠世風采，一如從平凡女孩飛上枝頭成爲大明星的珍妮．蓋諾、被異域沙漠和教堂燭光烘托如聖女般的瑪琳．黛德麗等。因此，許多人都想參與這場電影神話的創作歷程，成爲影史不朽的美麗星星。
▌人品、八卦與業界綜合角力
毫無疑問，郝思嘉一角成爲所有好萊塢女星的必爭角色，更牽涉到塞爾茲尼克代表的製片，和各大電影公司既合作又角力的微妙關係。一如呼聲相當高的米高梅當家明星瓊．克勞馥曾在寫給粉絲的信中提到：「這本書的電影版權由一家未和我簽約的工作室所擁有，而我的公司也無法讓我透過外借來演出這個角色。」
超過1,400名競爭郝思嘉一角的女性中，不乏更多知名女星：諾瑪．希兒（Norma Shearer）、凱薩琳．赫本（Katharine Hepburn）、貝蒂．戴維斯、蜜莉安．霍普金斯（Miriam Hopkins）、瓊．芳登、百老匯舞臺劇天后塔露拉．班克海德、50年代傳奇電視影星露西．鮑兒，還有最後和費．雯麗一同進入決選的寶蓮．高黛（Paulette Goddard）、珍．亞瑟和瓊．班奈特。許多活躍在1930年代影壇的一線、二線和小牌女演員都參與了競賽。
當時各家電影公司的頭牌女星，更爲了得到郝思嘉這個角色，竭力以自己的影響力說服東家和塞爾茲尼克「搶奪」《亂世佳人》的電影版權。
競爭最激烈的，有以演技著稱的貝蒂．戴維斯，除了票房號召力強大，她向來敢演各種挑戰世俗底線的女性，並不計一切爭取好角色。早在《飄》小說轟動全美時，她就積極遊說華納兄弟買下版權讓她演出郝思嘉。即使沒有贏得版權，貝蒂的「郝思嘉狂熱」依然未退燒，要求老闆傑克．華納（Jack Warner）穿針引線，讓自己主演《亂世佳人》。塞爾茲尼克當時的確曾動搖了，考慮由貝蒂詮釋郝思嘉。
問題是，傑克．華納開出附加條件：塞爾茲尼克必須連帶聘用華納的第一小生埃羅爾．弗林（Errol Flynn）來演白瑞德。但塞爾茲尼克深知，絕大多數民衆期待的男主角人選，非米高梅頭牌男星克拉克．蓋博莫屬，沒人（包括貝蒂自己）想要埃羅爾．弗林來詮釋此角。既然傑克．華納不想積極促成華納—米高梅的「世紀聯姻」，塞爾茲尼克聘用貝蒂的意願也沒有強大到繼續和華納爭取。
後來，傑克．華納爲了補償貝蒂，就以相對較低的製作成本，幫她量身打造了一部黑白古裝片《紅衫淚痕》（Jezebel）。這部片子搶先《亂世佳人》10個月上映，也幸運地爲貝蒂贏得第二座奧斯卡。然而，華納爲節省開銷堅持黑白攝影的結果，無法呈現劇本中的核心色彩：紅色舞衣與黃熱病，最終《紅衫淚痕》相比《亂世佳人》在評價上黯然失色。
另外一位積極競爭者凱薩琳．赫本，這位以飾演女權先鋒聞名的霸氣影后也要求自家公司買下小說版權。搶輸之後，她還自信滿滿地要求後者讓她演郝思嘉，當面說出：「我就是郝思嘉！這個角色是爲我而寫的。」還出動與她私交甚篤的導演喬治．庫克幫忙勸服。但是塞爾茲尼克不在乎，他並不想把這個角色交給凱薩琳．赫本。
亞特蘭大一家報社曾報導，原著作者密契爾私下曾稱讚凱薩琳在內戰背景電影《小婦人》（Little Women）中的古裝扮相相當好看，記者加油添醋指出赫本就是密契爾欽點的郝思嘉。此事讓密契爾打破沉默，公開澄清自己「從未說過偏好誰來飾演郝思嘉」，而且「永遠都不會」。
選角後期，塞爾茲尼克的郝思嘉首選幾乎是卓別林電影《摩登時代》（Modern Times）女主角及現實生活的愛人寶蓮．高黛，由於塞爾茲尼克和卓別林是一同創立聯影（United Artists）的夥伴，寶蓮近水樓臺，得到比其他演員更多次試鏡機會，有黑白攝影還有彩色攝影，雙方也幾乎簽訂合約。
從存世的試鏡影像來看，寶蓮是最貼近郝思嘉形象的人選，紅髮美豔、聰穎機靈、極富青春感，角色的詮釋方法和費雯．麗也大致相像，只不過後者在試鏡中表現出前者缺乏的深沉心思、陰鬱狂野與侵略性。有說法認爲寶蓮無法舉證自己與卓別林的婚姻是否有效（儘管他們與塞爾茲尼克是不錯的鄰居），塞爾茲尼克擔心這個花邊新聞會模糊焦點，加上寶蓮與他的員工有人際相處問題，因此存有疑慮。此外寶蓮與卓別林的工作室已有合約在先，與她簽約可能產生法律糾紛。最後因爲費雯．麗出現，使寶蓮．高黛與郝思嘉失之交臂。
當然，寶蓮並不是唯一陷入感情八卦的演員，當時克拉克．蓋博和卡洛．隆芭的婚外戀也是沸沸揚揚，因爲克拉克第二任妻子是德州名媛，不同意簽字離婚。儘管克拉克非常不想接下《亂世佳人》劇本，但此片的高額片酬可以讓他支付妻子要求的高額贍養費，並給卡洛一個名分，讓感情糾紛塵埃落定。
▌下篇接續：〈她不是我的郝思嘉？從爭議演員到不朽女神，費雯麗何以扭轉衆人印象〉
▌下篇接續：〈她不是我的郝思嘉？從爭議演員到不朽女神，費雯麗何以扭轉衆人印象〉
好萊塢男星克拉克．蓋博原先不想出演《亂世佳人》，但爲了順利離婚與情婦卡洛．隆芭（右）結婚，只好爲了高額片酬接下。 圖／維基共享
責任編輯／王穎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