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迷上珍珠直播，開蚌開出的是“泡沫”？
珍珠永不出錯？
撰文/黎炫岐
編輯/文 婕
“珍珠有千千萬，一顆能定乾坤。姐妹們趕緊跟上節奏。”
“想要大珍珠，想要高貨，一定要手速快了！”
“我們都是直接在珍珠小鎮現場選貨啊，眼見即可得”
從前兩年就火起來的開蚌直播間，到今年衝往諸暨珍珠市場的“揹包客”，珍珠的熱度一升再升。年輕人們除了愛上黃金，也沉迷於直播間開蚌。
Akoya已經不再誘人，四五千甚至上萬元一顆的澳白和萬元起步，一路漲至五六萬一顆的大溪地混彩變得“一顆難求”。就連淡水珠的價格也趁勢飛漲，不斷翻倍。
根據2022年6月發佈的《抖音珠寶配飾行業報告》，僅在2021年1月至2022年5月期間，珍珠行業環比增速爲18.71%，僅次於環比增速50.12%的黃金品類，是整個黃金珠寶行業中增速第二快的品類。
另據最新數據，截至2023年5月底，諸暨最大的珍珠交易商城華東國際珠寶城的珍珠成交額已達到232億元。
傑奎琳·肯尼迪曾說“珍珠永不出錯”，但人心也永遠難測，在潑天富貴面前，不少直播間開始造假提價、魚目混珠，開蚌的套路則更是層出不窮，防不勝防。
誰捧紅了高價珍珠？
“我本來對珍珠沒什麼感覺的，但今年看好多時尚博主都在戴珍珠項鍊和珍珠耳環，看得多了就心動了。”27歲的劉欣悅最近愛上了看珍珠直播，此前對珍珠並不瞭解的她一有空就在社交媒體平臺搜索看珍珠的攻略，並且在大半個月裡斷斷續續下單了十幾單，“像澳白、大溪地和巴洛克這些貴貨我是買不起的，但是也跟着買了不少淡水珠，算下來花了大概兩萬元。”
劉欣悅向鋅刻度介紹，珍珠主要分爲海水珠和淡水珠，像澳白這些高貨都是海水珠，價格很高，而國內其實大部分開蚌直播都是淡水珠，“但不少比較火的買手直播間，會主打高貨。”劉欣悅一般會在直播間看海水珠“過過眼癮，看富婆們激情下單”，然後再蹲一蹲品質不錯的淡水珠，“因爲我只是覺得今年很流行，是時髦穿搭必備，甚至我也買過一些仿珠首飾。”
珍珠直播間截圖
和劉欣悅不同，34歲的敬桐並不喜歡看買手直播，只看開蚌直播，“我平時很少佩戴首飾，但是看人開蚌有一種開盲盒的刺激感。”敬桐說，在開蚌直播間，儘管能看出有些主播是演戲，比如突然開出高貨，主播現場就想從買家那裡回收，“而且還有很多人不斷開蚌，不斷出小珠，砸了好幾萬。”
看久了敬桐也忍不住親手拆盲盒，“我嘗試開蚌好幾次，每次都很緊張，希望能開出大珠，但基本上都是很廉價的小珠。主播就會不斷鼓勵你堅持下去，堅持就會有好運，於是後面開蚌的價格越來越高，最貴的一次我花了2000元，但還是沒開到好珠子。”
伴隨着今年越來越多時尚博主和明星佩戴珍珠首飾，讓珍珠再度成爲時尚圈必備，不少像敬桐和劉欣悅這樣的年輕人涌入直播間，或是爲了跟上潮流，或是主打一個刺激。
在社交媒體平臺小紅書上，關於“珍珠”的筆記多達五百餘條，其中“珍珠直播”相關筆記多達5萬餘篇。在抖音，珍珠相關話題內容達到數十億次播放，在直播間下單購買珍珠的25-30歲的年輕人比例超過50%；而在微博上，“珍珠代購排長隊搶購”、“95後姑娘3個月連買20條珍珠項鍊”等話題也頻頻登上熱搜。
熱潮之下，從淡水珠到海水珠，甚至仿珠價格都一路瘋漲。
據央視財經報道，去年諸暨山下湖鎮賣價1000元的珍珠，今年已經漲到1500元，普通珍珠品種漲幅在30%-50%，最受歡迎的珍珠品種漲幅則達到誇張的80%。
“以前黑黢黢一片的大溪地，忽然青銅變王者，身價翻幾番。上半年，五六千塊錢就能收到不錯的二級證珠串，現在兩萬以內能買到都是漏網之魚；澳白更不用說了，眼看着一位姐妹本來想要買一串鳳凰平替，結果預算從幾千到1W+再提到2W+，仍然在各個直播間苦苦尋覓。”在小紅書上，有網友發佈筆記稱。
而淡水珠的價格對比也非常明顯。鋅刻度留意到，不少在2021年以前僅售一兩百的珍珠飾品，在近兩年身價大多翻兩三倍。
開蚌有風險，買珠有套路
各大直播間的成交額屢屢創下新高，互聯網上珍珠項鍊似乎人手一條。然而，直播間套路並不少，無論是開蚌取珠，還是直播現場買珠，不少人都踩過坑，翻過車。
“有天晚上我偶然刷到一個開蚌的直播間，價格是3000元開兩個蚌，每個蚌只有一顆淡水珠。我當時覺得這個價格很離譜，就想在直播間看熱鬧。結果半夜，主播開出了大於16mm的珠子，估價16萬，當時開蚌的兩個買家一人獲得8萬，後來又接連有買家開出幾萬的珠，主播說開大的就是大的，這種單車變摩托的神話，讓我徹底上頭。”今年7月，桃子無意間刷到開蚌取珠的直播間，上頭後下了一單開了兩顆蚌，“當時直播間開出來就是普通的兩顆淡水珠，但真正收貨時我卻只收到兩顆仿珠。而賣家卻言之鑿鑿不退款。”
“你以爲你開的是珍珠，實際上開的都是泡沫。”爲了申訴退款，桃子開始蹲守直播間蒐集各種證據，“我發現賣家說是開活蚌，但開蚌後蚌肉其實已經腐爛，珠子卻還自帶人工打孔，顯然是賣家提前將珠子放進了蚌殼。”此外，“商家一直不願提供採購蚌殼的進貨憑證。”最終，官方平臺通過了桃子的退款申請，而桃子再也不看開蚌直播，“只要在直播間開蚌，就會變得不幸。”
像桃子這樣被開蚌直播欺騙的人並不少。在黑貓投訴上，搜索“直播開蚌”有兩百餘條相關投訴，其中不少人提及桃子遭遇的套路。最近一條9月份的投訴稱，“我看抖音直播，刷到開蚌取珍珠，我也買了三個蚌。直播說得天花亂墜，買得多的人全是大珍珠好珍珠，我買得少就給我壞的和小的。我要換貨商家不同意，我要退款商家也不同意。”
圖片來源：黑貓投訴
另有消費者指出：“2023年8月18號晚，我進入了一個活體蚌開珍珠的直播間，說一定能開出價值不菲的16超大珍珠，還說要送我活體蚌之類的話，誘騙我去消費，直到我損失了兩萬多，才知道上當受騙。他們所謂的活體蚌其實都是一些壞掉的死蚌，我有截圖爲證，此商戶開淘寶店鋪沒有經營執照，且所售商品價格嚴重不合理，產品質量嚴重侵犯消費者權益！”
當然，爲了能夠提價，即便不玩盲盒遊戲，很多售賣珍珠的直播間也是真假混賣，或以淡水珠充當高價海水珠。
在黑貓投訴上，與珍珠相關的投訴有近3000條，其中近500條與“珍珠直播”相關。“產品信息故意避開沒寫珍珠材質。直播間說是天然珍珠，到貨發現是人工貝珠，客服也承認是人工貝珠。”這類投訴層出不窮。
其中有投訴稱自己於2023年9月3日~9月23日在直播間共搶了90-105單珍珠，金額5000~7000元，後來經檢驗發現珍珠全是爲染色珍珠和加白加熒光珍珠，而直播間裡主播一直強調三代做珍珠，不賣假珠不賣染色珍珠加光珍珠。
“因爲現在天然珠的價格真的被炒得太高了，主播的套路防不勝防。”楠子是一名服裝店老闆兼穿搭博主，今年也曾去諸暨親自選珠。她告訴鋅刻度，“首先，珍珠直播間的打光都是有學問的，很多珍珠在直播間燈光下看上去很好，你收到貨完全兩回事；其次，主播們往往會強調各種高貨名詞，讓小白暈頭轉向，以爲撿了便宜；再次，有的直播間會準備一些海水珠首飾，然後說大家想要就上鍊接，但是其實根本不會上，只是爲了讓大家留在直播間繼續買淡水珠。”
“也別完全相信那些聲稱在珍珠市場現場挑貨的。”楠子去現場選貨時就曾發現，“有團隊會組團帶着事先準備好的珍珠出現在珍珠市場，所謂的批發商、主播、選珠的顧客都是同一個團隊的。”
珍珠潮能持續多久？
事實上，近兩年珍珠價格飛漲和珍珠產量下降不無關係。
據浙江省珍珠行業協會數據顯示，2019年全國淡水珍珠產量約爲120萬公斤，到2020年下降到約100萬公斤，2021年約爲80萬公斤，2022年約爲70萬公斤。爲了保護水源，諸暨也在今年出臺了嚴格的淡水珍珠“禁養令”，珍珠養殖面積也大幅縮小。
不過，更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爲珍珠是“一珠一價”的商品，沒有明確的價格標準，導致珍珠價格被各大直播間、博主和批發商合力哄擡。
圖片來源：小紅書
“最近真的別買珍珠了。”鋅刻度留意到，當直播間套路層出不窮，不少人也正退坑或勸人退坑。在小紅書上，有珍珠愛好者發佈筆記稱，“感覺要得罪人了，但還是忍不住吐槽。現在的珍珠價格很不正常，我現在看這個價格都無語了，再加上這段時間明星瘋狂種草，導致整個市場供不應求，想要買到品質好的更是難上加難，可以說是有錢也很難買到。”
也有網友表示，“很多人都說珍珠是一個坑，但不是非跳不可，更不用因爲恐懼漲價而加速上車。”
在楠子看來，“其實很多把珍珠價格炒起來的，還是批發商。很多跟風買珍珠的年輕人，買了一堆所謂的大珠串，或者奇形怪狀的異形海水珠，實際上也沒有什麼保值增值的空間，也很難轉手。如果只是爲了穿搭，完全可以選擇品質尚可的淡水珠。更何況，珍珠的養護其實也比較麻煩，養護不好基本上很難在二手市場流通。”
所以，儘管“珍珠潮”來勢洶洶，但誰又能預測明年的時尚風向標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