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前腳離開越南，美國高官後腳就到

距離莫斯科6700多公里的河內，成爲普京自2022年2月以來出訪最遠的目的地。當地時間6月20日凌晨，在結束對朝鮮的訪問後，抵達此次出訪行程的第二站越南。這是他第五次以總統身份到訪越南，也是2017年以來對越南的首次訪問。

當天，普京與越共中央總書記阮富仲、越南國家主席蘇林舉行會談，並會見越南政府總理範明政和國會主席陳青敏。越南國家電視臺播出的畫面中，現年80歲的阮富仲會見普京，全程坐在椅子上，包括和普京握手時。

一天之內和“四駕馬車”分別進行正式會談和會見，在普京的越南之行中不算常見。2017年，普京訪問越南主要是出席亞太經合組織（APEC）領導人非正式會議。2013年訪問越南時，普京只和越南國家主席張晉創舉行會談，同時分別會見越共中央總書記阮富仲與政府總理阮晉勇。

6月20日，俄羅斯總統普京和越共中央總書記阮富仲舉行會談。會談開始前，普京和阮富仲握手。圖/克里姆林宮官網

蘇林的主場外交“首秀”

從公開報道看，普京和阮富仲重在“商定重大方向和舉措”，和範明政討論了科技、教育、能源等領域合作的具體事宜。範明政還陪同普京參觀了越俄友好關係圖片展。不過，6月20日陪同普京最久的越南領導人，還是國家主席蘇林。

今年5月22日，原越南公安部長蘇林當選爲越南國家主席，此前他長期在公安系統任職。最近一個月，蘇林曾會見駐越外國使節，但接待普京，堪稱他的主場外交“首秀”。

6月20日中午，蘇林按照歡迎國家元首最高禮節，在主席府爲普京舉行歡迎儀式。隨後，他們率兩國代表團舉行會談。會談結束後，蘇林和普京共同見證合作文件簽署並會見記者。雙方簽署了11份文件，併發布了關於進一步深化全面戰略伙伴關係的聲明。

6月20日晚，越南國家主席蘇林爲普京舉行歡迎宴會。圖/克里姆林宮官網

當晚，在普京結束和阮富仲、範明政等的會談會見後，蘇林陪同普京前往歌劇院，會見了400多名“對俄羅斯國家、人民和文化充滿熱愛的嘉賓”，並一同觀看演出，其他出席者主要是越俄友好協會人士及幾代越南留蘇/俄校友和學生。

這一特別活動呼應了訪問的主題。俄方官員稱，教育合作是普京此行的重點。目前，有約3000名越南學生在俄羅斯高校留學。普京宣佈，俄方明年將拿出1000個預算名額分配給越南留學生教育，雙方還將研究在河內設立俄語教學機構。

在歌劇院相對輕鬆的氛圍中，普京談起俄語和俄國文學藝術的美好，也藉機批評西方對俄羅斯藝術的抵制。他說，柴可夫斯基、莫扎特、舒伯特、格林卡、李斯特都是偉大的藝術家，應當“讓世界各地的人都有機會欣賞他們的藝術”。蘇林則在致辭時引用俄羅斯諺語“一切財富都無法與友誼相比”“一個老朋友勝過兩個新朋友”，強調越南對“老朋友”的感念。

歌劇院的活動結束後，蘇林又在歷史悠久的大都會酒店設宴招待普京。兩人共同品嚐本地美食，包括由蘇林的家鄉興安省採摘的龍眼製成的冰淇淋。

據克里姆林宮消息，普京還和越南領導人互贈禮物，並邀請阮富仲、蘇林訪問俄羅斯，邀請蘇林出席計劃於2025年在莫斯科舉行的紀念衛國戰爭勝利80週年活動。2021年，時任越南國家主席阮春福曾應邀訪問俄羅斯並和普京舉行會談。

值得關注的是，本次普京訪問期間，越南國防部長潘文江、越共中央辦公廳主任阮維玉、公安部長樑三光等出席了歡迎儀式。潘文江和越南最高法院院長阮和平出席了歡迎宴會並在主桌就坐。越共中央書記處常務書記樑強、中央宣教部長阮仲義參加了普京和阮富仲的會談。會談開始前，樑強陪同普京和越南參會代表們見面握手。

潘文江、阮和平、樑強、阮仲義爲越共中央政治局成員。這意味着，政治局目前的15名成員中，至少有一半以上參與了這次主場外交活動。

6月20日中午，越南國家主席蘇林在主席府爲普京舉行歡迎儀式。圖/克里姆林宮官網

“記憶外交”與“竹子外交”

訪問越南期間，普京按照慣例，向英雄紀念碑和已故越南領導人胡志明陵墓敬獻花圈。當天的發言中，他多次提到俄羅斯（蘇聯）和越南自胡志明以來的良好關係，並一再強調希望深化兩國在教育文化領域的交流。

新加坡尤索夫伊薩東南亞研究院研究員伊恩·斯托裡指出，在對東南亞的交往中，普京擅於運用“記憶外交”，追溯蘇聯和越南等國的長期革命友誼。2000年首次就任俄羅斯總統後，普京就將越南視爲俄羅斯在亞太地區的關鍵夥伴。2001年3月，他成爲首位訪問越南的俄羅斯領導人，雙方簽署了戰略伙伴關係協議。

當時，俄越關係面臨蘇聯時代遺留的債務問題及金蘭灣海軍基地租借問題的困擾。普京在訪問期間同意削減85%的債務，俄軍於次年撤出金蘭灣基地，保證了兩國關係的穩定發展。越南成爲第一個和俄羅斯領導的歐亞經濟聯盟簽署自由貿易協定的國家，是俄羅斯在東南亞最大的貿易伙伴。2012年，兩國關係升級爲全面戰略伙伴。

不過，到2023年，俄羅斯、越南雙邊貿易額僅爲36億美元，雙邊經濟的支柱依然是能源合作，經濟交往提升空間和潛力還很大。對於受到西方經濟制裁的俄羅斯而言，越南也是俄羅斯推動和東盟市場加深關係的重要跳板。

對越南來說，發展越俄關係，有越南自己的國家利益考量。2011年起，阮富仲成爲越共中央總書記。四年後，他成爲首位到訪美國白宮的越南共產黨領導人。2023年，美國總統拜登訪問越南，雙方宣佈將雙邊關係提升爲全面戰略伙伴關係。阮富仲後來指出，這意味着越南和聯合國安理會全部常任理事國都建立了全面戰略伙伴關係，是2023年工作的“一大亮點”。

同時發展和美、俄等大國的關係，是越南最近30餘年奉行多元、彈性外交的長期戰略選擇。阮富仲在2021年的全國外交工作會議上將此形容爲“竹子外交”，即越南的對外關係要像竹子一樣“根系強健、樹幹粗壯、枝條柔韌”。亦有分析將之總結爲“靈活而有韌性”。

保持和俄羅斯的“最高水平關係”，是維持這種韌性的關鍵之一。一個值得注意的事實是：普京在2001年到2017年間四次訪問越南，其中兩次都是出席APEC領導人非正式會議。這兩次訪問中，普京和美國領導人的互動都備受關注。2006年，時任美國總統小布什在和普京會晤後，宣佈支持俄羅斯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2017年，時任美國總統特朗普前往越南出席APEC會議，作爲其就任總統後首次亞洲之行的關鍵一站。直到會議開幕前，對於普京、特朗普是否會在越南峴港會談，各方都含糊其辭。最終，兩人進行了場外交談，且觸及實質性問題。特朗普後來對媒體說，他覺得普京對他說話時“很真誠”。

莫斯科國立國際關係學院教授瓦萊麗亞·維爾希尼娜指出，將越美關係發展到全面戰略伙伴，同時保持和俄羅斯的“最高水平關係”，讓越南實現了其地區影響力和麪對大國競爭的主動性。

不過，隨着大國競爭加劇，以及2022年烏克蘭危機全面升級，如何保持“竹子外交”的韌性和主動，是越南領導層面臨的一大考驗。特別是近年來，美國政府不斷推動美越在防務、能源這兩個俄越傳統合作領域深化交流，將安全合作列爲雙邊關係優先方向，將越南列入國防授權法案“印太地區”的援助培訓國。本次訪問前夕，普京在越南媒體撰文，感謝越南對烏克蘭問題採取“平衡立場”並推動“通過和平手段解決危機的務實道路”，亦和美國立場不同。

2013年普京訪問越南時，雙方討論議題的重點是軍事和能源合作，普京親自宣佈擴大對越南的軍事出口。而這一次，按照俄方官員的說法，雙方討論的重點是經濟、教育和能源。分析認爲，這體現出俄越關係在穩定發展的大背景下，側重點正隨着國際局勢的變化而調整。

6月21日，在普京離開越南的次日，美國國務院分管亞太事務的助理國務卿克里滕布林克啓程訪問越南。白宮國家安全委員會協調員約翰·柯比稱，美方期待從越方獲知普京訪問結果的信息，並繼續和越南發展全面戰略伙伴關係。

記者：曹然

延伸閱讀

越南無視美國警告熱情接待普京 在西方引起強烈反應

【環球時報駐越南特派記者 楊曄 環球時報記者 丁雅梔 柳玉鵬 陳康】20日凌晨，俄羅斯總統普京抵達越南進行國事訪問。這是普京自2017年以來首次對越南進行國事訪問。此次普京訪問越南，雙方簽署了多項協議。越共中央機關報《人民報》19日刊登普京撰寫的文章，普京在文章中感謝越南在烏克蘭問題上採取“平衡立場”，並讚賞俄越貿易中的去美元化努力——俄越60%的雙邊貿易已採用本幣結算，這符合“逐步淘汰使用信譽不佳貨幣的國際大趨勢”。普京此次訪問越南距離美國總統拜登去年訪越並升級美越關係還不到一年。《華盛頓郵報》稱，越南接待普京來訪惹惱了美國。但多數分析認爲，由於越來越多國家不願按華盛頓的意願“選邊站”，美國無可奈何，它更多的只能是尷尬和憂心忡忡。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無奈地稱，顯然美國和西方對俄羅斯的孤立和制裁沒有產生影響。

20日，俄羅斯總統普京（左）在河內與越共中央總書記阮富仲會晤（視覺中國）

“友誼經受了時間考驗”

據越通社20日報道，應越共中央總書記阮富仲的邀請，俄羅斯總統普京當天凌晨率高級代表團抵達河內，開始對越南進行國事訪問。報道稱，普京此次訪越具有重要意義，將進一步深化越俄在各個領域的全面戰略伙伴關係。

訪問期間，普京與越共中央總書記阮富仲、越南國家主席蘇林、越南政府總理範明政舉行了會談，並會見了越南國會主席陳青敏。雙方還簽署了一系列文件，發表了《俄羅斯和越南在兩國友好關係原則條約實施30週年之際進一步深化全面戰略伙伴關係的聯合聲明》。

在普京抵達前，越南《人民報》19日刊登了普京撰寫的題爲《俄羅斯和越南：友誼經受了時間考驗》的文章。普京表示，俄羅斯和越南經受住時間考驗的相互支持的同志情誼將爲增強兩國全面戰略伙伴關係奠定堅實基礎。俄羅斯感謝“越南朋友在烏克蘭問題上採取平衡立場”。普京還說，雙方始終對相互投資和加強經貿關係抱有興趣，希望積極促進兩國經貿合作。2023年俄越雙邊貿易增長了8%，能源領域是兩國合作的重要戰略領域。普京特別強調，“我們兩國使用本國貨幣——俄羅斯盧布和越南盾進行結算。去年，此類交易佔雙邊貿易的40%以上，今年第一季度，這一比例上升至近60%。”“這符合在國際貿易和投資中逐步停止使用信譽不佳貨幣的全球趨勢。”

除了經貿外，西方最擔憂俄越之間的軍事合作。路透社在報道中援引兩名匿名越南官員的話稱，俄越簽署貿易、投資、技術和教育等領域的協議。不過，兩國領導人的討論可能會集中在更敏感的問題上。其中一名官員說，討論內容包括武器、能源和支付方式。報道稱，俄越關係可以追溯到蘇聯時期，兩國一直保持良好關係。越南依賴俄羅斯提供的先進武器，包括先進戰機和基洛級柴油動力潛艇。

法新社稱，幾十年來，俄羅斯一直是越南最主要的武器供應國，俄製裝備佔越南武器進口的80%以上。

兩國領導人的討論可能會集中在更敏感的問題上，圖爲俄羅斯和越南國旗 資料圖

中國社科院俄羅斯東歐中亞研究所研究員張弘20日接受《環球時報》記者採訪時表示，普京訪問越南透露了三個信號：首先，俄羅斯在外交上更加活躍，尤其加強了對東方外交的重視。俄烏衝突爆發後，俄羅斯外交重心轉向東方，細耕亞太地區，包括與中國、印度等大國，以及朝鮮、越南等傳統友好國家提高外交層級和合作力度。其次，俄羅斯與越南計劃在經濟領域擴大合作，儘管目前俄越貿易額不高，但合作潛力巨大。俄羅斯經濟向東看，將加大在亞太市場的開拓力度。第三，俄羅斯希望在安全領域鞏固與越南的合作。越南軍隊80%的裝備由俄羅斯提供，儘管美國一直施壓越南不要購買俄軍工產品，但越南不會輕易放棄與俄軍事合作。

越南無視美國警告

“越南政府無視美國的警告，仍堅持接待到訪的俄羅斯總統普京。”彭博社20日的報道充分顯示出美國對越南的不滿。報道稱，儘管美國此前發出尖銳批評，但越南無視華盛頓有關“所有國家不要讓俄羅斯總統在世界上宣傳其立場”的呼籲。普京在河內仍受到越南方面的熱烈歡迎，越方還強調它與莫斯科的長期友好關係。報道還稱，越南此舉顯然是認爲俄羅斯會對越南提供各方面的支持，包括能源和武器。面對美國的負面反應，越南強調它與俄羅斯有着長達數十年的傳統關係。

美國總統拜登去年剛訪問越南，並將美越關係“連升兩級”，從“全面夥伴關係”提升至“全面戰略伙伴關係”，且美國還是越南最大的出口市場。《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稱，越南的另一個關鍵經濟夥伴歐盟儘管對越南接待普京訪問沒有發表評論，但上個月對越南因準備接待普京訪問而推遲同歐盟特使會談的決定感到不滿，這次會談本來是討論制裁俄羅斯問題。

路透社稱，普京對越南的訪問激怒了美國。美國駐河內大使館發言人尖銳地批評這次訪問，稱“任何國家都不應該給普京提供一個宣揚其‘侵略戰爭’的平臺，否則就會讓他的暴行正常化”。報道還稱，越南是在俄羅斯對烏克蘭展開特別軍事行動後沒有參與譴責俄羅斯、採取中立立場並呼籲通過外交手段解決衝突的東南亞國家之一。

拜登與阮富仲出席歡迎儀式 圖自美聯社

儘管美國對越南無視其警告“感到憤怒”，但又無可奈何。CNN稱，去年拜登訪問了越南，並將美越關係“連升兩級”，這是一個“歷史性的標誌”。同時，美越加強了貿易往來，美國目前正在審議越南市場經濟地位的問題，這將使河內能夠從低關稅中獲益。此外，越南也是美國“努力對抗中國在該地區日益增長的影響力的中心”，也是華盛頓印太戰略的關鍵組成部分。越南則熱衷於從美國將供應鏈分散到中國以外的努力中獲益。

談及美國的反應，新加坡《聯合早報》引述專家的話稱，由於越南對美國在印太地區的戰略重要性，以及越南仍然依賴俄羅斯來維持武裝力量，華盛頓將不會對越南實施懲罰性制裁。不過，該專家認爲，“如果俄越兩國在普京來訪期間簽署重大武器協議，美國可能會作出負面反應”。

越南對加入金磚感興趣

“普京訪問越南引發美國嫉妒”，《莫斯科共青團員報》20日以此爲題報道稱，普京訪問河內的事實在西方引起了強烈反應。西方認爲，這次訪問可被解釋爲俄羅斯希望加強與友好國家的經濟聯繫，並表明西方對俄的孤立沒有產生影響。報道引述專家的話稱，普京對朝越兩國的國事訪問證明，俄羅斯在亞太地區擁有可靠的戰略伙伴和有效的經濟關係。

美聯社不得不承認，普京訪問朝鮮和越南“打破了西方的孤立”。澳大利亞駐越南大使戈列濟諾夫斯基在社交平臺X上發文稱，鑑於普京處於“國際孤立地位”，越南“幫了俄羅斯領導人一個大忙，希望得到回報”。報道稱，越南對外政策實施務實的“竹子外交”，在不斷變化的全球地緣政治逆風中儘量保持靈活性，可以彎曲，但不會折斷。由於越南與俄羅斯（蘇聯）有着傳統友好關係，因此越南很難拒絕（普京來訪），但兩國不太可能再次結成盟友，“越南總是按自己的利益而不是其他人的利益行事。”報道引述專家的話稱，越南也很謹慎，不想被視作與俄羅斯走得太近。越南冒着令美國及其盟友失望的風險接待普京。這表明，“越南將不會犧牲同一個大國的關係來滿足另一個大國的期望。這不是關於選邊站的問題，而是堅持外交政策多樣化和追求戰略自主的問題”。

CNN稱，至關重要的是，莫斯科今年擔任金磚國家輪值主席國，它將於10月舉行金磚峰會。目前該組織大幅擴大了在全球的影響力，已有超過36個國家正在尋求加入金磚國家。西方普遍認爲，該組織旨在打造一個新的世界秩序，以對抗美國主導的七國集團（G7）。據越南官方媒體報道，越南已經表達了對加入金磚國家的興趣，越南外交部發言人日前表示“正在關注金磚國家成員國擴大的進程”。上週，越南沒有派人出席在瑞士召開的烏克蘭問題和平峰會，卻派遣外交部副部長出席在俄羅斯舉行的金磚國家外長會議。

俄羅斯《觀點報》20日引述《全球政治中的俄羅斯》雜誌主編盧基揚諾夫的評論稱，越南在與美國發展關係的同時，尋求發展與俄羅斯的關係，這無疑引起了美國的不滿。但是，越南是一個獨立的國家，越南在對外關係中非常自信和平靜。他稱，“現在是時候讓美國習慣其他國家不會服從它的命令，也不會遵守其強制性要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