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今朝》:從扁絡桓原創詳談仙劍6遊戲劇情改編
《祈今朝》(仙劍6)的改編遠超我這個遊戲黨的預期。目前仙劍古劍已經影視化七部作品,可以說仙劍6是唯一一部基本上還原原著精髓的影視作品。劇版改編幅度最大的就是扁絡桓這個角色,其他角色的劇情細節有調整與補充,但總體上並沒有嚴重偏離原著的航線。
很多人說扁絡桓的改編是爲了防止男主高光被搶,或者添加三角戀灑狗血。但我個人認爲,劇版如此改編是爲了同時解決“演員選角”、“贏旭危加戲”、“男女主角色深化”這三方面的困難。
對遊戲動漫來說,任何角色的出鏡成本都是相同的,因爲他們都是紙片人。然而放在影視劇組裡,就要嚴格考慮演員成本、時間成本、拍攝成本。
比如爲什麼沒拍大決戰二姐臨淵的高光劇情?因爲臨淵小媛就是十八線開外的nobody,二姐稍微有點咖位,但也僅僅是小小的存在感罷了,這樣咖位的三人組並不值得劇組專門拍一場重頭戲,要知道羣演、威亞、特效、佈景、動作設計這些都需要計入成本的,全劇組顯然不可能爲了幾個不知名的演員折騰人力物力財力,所以這段遊戲裡的高能劇情自然就只能被臺詞一句帶過了。其實這段劇情能夠出現在臺詞裡,說明劇組並沒有忘記它的存在,能有所交代已經算是影視化的良心做法了,更多的IP爲了省事會直接“情節蒸發”。
劇版增加了正武盟全軍覆沒的原創劇情,我認爲這算是成本收益的妥協做法,緩解拍不了二姐戰場的尷尬。其實正武盟的戲份規模不大,主要圍繞左冠人打戲比劃了幾下,文戲對峙較多,溫仰犧牲直接略過。如此估算下來,拍攝成本主要來自羣演,武打動作少,主要來自走位設計,拍攝進度較快。劇組的打戲都是集中拍攝的,而且會連續拍很多天,還要多預留一些時間以防臨時狀況拖延拍攝進度,所以如果沒有主角參與,劇情是不會設計近身混戰的,小角色能夠在打戲大混戰裡分到幾個出鏡鏡頭已經是燒高香了。仙六劇也同理,大規模打戲的劇情基本上都是全員參與。
選角同樣也要計入成本,尤其是年輕的小配角很不容易找到合適的演員,因爲貴的演員看不上這樣的角色,便宜的演員在演技又很難跟得上,而仙劍6裡最難找演員的就是洛埋名和扁絡桓這兩個角色。
說實話,演員演技跟不上角色需求。不過考慮到這是個古偶劇裡戲份少、場景單一、需要女裝、需要遮面且人設性格複雜卻沒有成長的角色,找不到演技顏值雙強的年輕演員也是很正常的,劇版洛埋名的演繹我打60分,確實認認真真演了,不拉跨能湊付看,動作戲挺好看的,但文戲二創對這個角色的加成幾乎沒有。
儘管劇版刪掉了“謀者,盡人事,問天意,再圖後變”這句臺詞,但如果演員真的把角色詮釋得有深度,其實是不差這一句臺詞的。洛埋名在密室裡的獨角戲裡,有對昭言的愛,有對昭言的恨,有對天意的怨,有破天意的決心,也有對人心曲折的觀察與揣度,但在實際操作中,演員演繹的深度不夠,並沒有把這些複雜的情緒很靈動地渲染在他與洛昭言的對話之中。
洛埋名主要有四場大型的對手戲,其一是與贏旭危的交涉,其二是與贏旭危柷敔的三方談判,其三是地牢裡逼迫昭言閒卿,其四是熱海解縛。演員第四場戲表現得一般般,前兩場戲明顯接不住對方的氣場,結果演成了贏旭危的單方面安排,以及給贏旭危柷敔談判的主持。洛埋名的謀,本身也體現在他與贏旭危柷敔同咖位都是一方勢力的領導,他與贏旭危的合作始終都是各取所需,主動權與節奏都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只可惜劇裡並沒有呈現出這種暗流涌動的博弈之感。
地牢那場戲甚至引發了觀衆的誤解。爲什麼設計這場戲?其實它是洛埋名糾結的內心世界的具體呈現。
在洛埋名獲得解縛方法後,在全族與昭言之間,他心中的天平是向保昭言的方向傾斜一些的,但並非徹底傾斜。爲什麼?因爲洛埋名對昭言的態度有顧忌。洛埋名毀掉全族爲保洛昭言一命,昭言是不會感激他的,只會與他決裂,只不過決裂的程度有待商榷罷了。所以說洛埋名很清楚他根本就不可能實現與昭言一起開開心心隱居的夢想,所以他在離洛家大祭時間線較遠的時候,會對救洛昭言的決定產生一些牴觸情緒,與他之前燒畫時嘲諷洛昭言天真的厭惡情緒一樣。然而他的主觀理性情緒則討厭任何對洛昭言的傷害,所以洛埋名也很討厭自己對昭言的這一點點厭惡,所以洛埋名也自己厭棄自己,也就形成了如今這種糾結扭曲的心態。
洛埋名爲什麼綁架洛昭言?其實他是想求一個答案,通過這個答案來徹底敲定自己解縛的決定,但是他不知道怎樣提問,甚至根本也不知道自己具體想問什麼。
在閒卿沒來前,洛埋名就已經在昭言面前撕掉了好哥哥的面具,他把自己最醜陋的一面亮給昭言,就是想以此來判斷自己誅殺全族後洛昭言的反應。後來閒卿來了,他就把提問的對象換成了閒卿。
洛埋名向閒卿要妖丹,其實就是想知道閒卿到底可以爲洛昭言付出到什麼程度,即便解縛後他與昭言決裂,至少閒卿可以陪在昭言身邊保護她。洛埋名以惡毒扭曲的方式索要妖丹,如果閒卿不給就直接滅了他,但如果閒卿給了,他心裡其實是開心的,也從未打算真的要閒卿的命,而且從洛昭言激烈的掙扎中,他看到了昭言對閒卿的在意。嫉妒、欣慰、放心、決絕,這場戲本身就是洛埋名的主場,是他複雜情緒的奔騰釋放,他從閒卿與昭言的行爲中得到了答案,堅定了他“爲保一人而滅一族”的選擇。這場戲裡,有洛埋名的善,有洛埋名的惡,有洛埋名的試探,有洛埋名的瘋魔,人性的複雜軌跡不可預判,如果這場戲真的完全撐起來了,其實會是洛埋名這個角色的高光詮釋。
扁絡桓這個角色的演技要求比洛埋名更高,屬於瀟灑與細膩並存,玩世不恭裡卻暗含承擔責任的重負,這個角色是很難拿捏相反情緒的平衡感的。而且是扁絡桓換出的越今朝,其實就是隱藏男主的存在,男主越今朝的格局是在繼承扁絡桓精神基礎上的攀升,所以扁絡桓如果演崩了或演得膚淺,觀衆會產生一種“越今朝幫扁絡桓收拾爛攤子”的錯覺,對全劇整體效果的呈現影響會很大。因此,我作爲一個三哥粉,在“膚淺演繹”與“合理原創”之間,我寧願支持後者。
演員韓棟的咖位就決定了贏旭危這個角色的戲份不能太少,所以增加扁祈的師徒設定,也就順水推舟的增加了三哥老大之間的分歧點,有了矛盾自然就能擴充出劇情。遊戲裡衡道衆與洛埋名的第一次交鋒在囚禁扁絡桓的地牢,劇版這段劇情直接簡化了此段,改爲細化贏旭危洛埋名談判的具體過程,還刪除了扁絡桓與正武盟之間的劇情,其實就是要把衡道衆的謀劃都匯聚在贏旭危身上,把扁絡桓葛清霏徹底變成任務執行人。此外,還在結尾處又添加了一點贏旭危葛清霏之間的感情戲,既保證了戲份,又增加了劇情的完整性。
扁絡桓原創的第二個受益角色是越今朝。遊戲裡越今朝的謀劃推進基本上是靠左眼預測進行的,劇版因爲扁絡桓的介入,提前催化了越今朝對祈的男女之情,多了對扁絡桓身份和自己與祈關係的思考這兩條心理活動線。劇版越今朝是比遊戲裡心思深沉的,因爲劇版越今朝需要顧及的事情更多,除了找尋身世,他從祈的反應變化裡大致推斷出了扁絡桓就是祈的師傅,祈的迅速成長與獨立也讓他更早地進入自我審視與迷茫彷徨,同時也增添了閒卿對他的引導與居十方對他的安慰陪伴,讓可控主角們更加彼此靠近。劇版的越今朝更復雜,劇版祈的經歷也更復雜,相比於遊戲前期哥哥對妹妹的一味地呵護,劇版更着重塑造男女主之間相互扶持、彼此影響、共同成長的過程。
劇版對角色祈的格局提升是相當大的,我彷彿從她身上看到了仙四雲天河那種渾然天成的通透,而且這種通透隨着劇情的推進一步步昇華,因爲澄澈,所以澄澈。
師徒回憶是干擾,但從未真正插足今朝與祈的愛情之間。在扁祈相遇的初期,祈追着扁絡桓找師父,扁絡桓試探性的問祈是否願意跟她離開,懵懂的祈卻沉默了,這就是祈的第一次表態,即便她當時什麼也不懂,但在她心中越今朝的地位始終高於苦苦尋找的師父。第二次是霧魂之力導致祈的記憶暫時回到三年前,即便沒有她對越今朝的記憶,但她本能地拒絕交換越今朝送她的禮物,在那一刻,扁絡桓就明白自己徹底出局了。
記憶之樹是暗示,祈能找回記憶,越今朝卻不能,折射出男女主的來歷,但這段戲份同時也是男女主愛情的考驗,祈的凝望讓越今朝恐懼,他害怕扁絡桓真正取代了自己在祈心中的位置,但事實上祈只是一個恍神,因爲長相相似而有所疑惑,但她分得清師父與今朝,而且從不動搖今朝的份量,這就是劇版祈的魅力,她從來不在魚與熊掌之間選擇,今朝就是今朝。
扁絡桓帶祈去看被封印的那些師徒回憶,這段劇情並非只在渲染扁祈之間的回憶有多美好,而是在反襯祈對今朝愛得堅固,如此多美好的過去卻只能引發祈對扁動機惡意的揣測,是因爲她下意識地維護自己對越今朝的感情,所有可能對越今朝造成威脅的人或事都只能從負面角度先入爲主。
龍潭交換的時候,扁絡桓提到了大哥、二姐、小媛,卻只是停頓一下看了祈一眼,終究沒有在言語上提到祈的名字,自始至終沒有說出口的愛戀,是成全,其實也是被祈在愛情上的堅定與堅決徹底折服。師徒回憶只是越祈愛情路上的磨刀石,越加磨礪,越所向披靡。自始至終,都是兩個人的電影。
天晴之海的原創劇情,是祈獨立思想的第一次大幅度覺醒,她查到了聆夜與柷敔的聯繫,解決了朔璇的敵視情緒,敢於探查柷敔的識海找尋真相,提出讓朔璇繼任少君。沒有了越今朝的陪伴,祈開始獨立思考解決問題,開始安排人員佈局,在得知扈生之說純屬謠言時立即決定離開。
劇版給了祈拋了很多個選擇題,她在陪伴族人或今朝之間果斷選擇了今朝,她在得知柷敔吸食啓元珠時果斷選擇了人族,她在擊殺柷敔的時候實現了讓母親沉睡,她平衡了朔璇與贏旭危之間關於禺族何歸的談判。不用等到越今朝離開,她的個人能力就已經覺醒,劇版故事是一個雙強的劇本,讓糾結與果決並駕齊驅,呵護與被呵護纏繞轉換,劇版的少女,因簡單而無畏。
我認爲他的底色與遊戲裡是相同的,都是活潑一些的性格。雖然劇版扁絡桓這樣風格的在劇中出現很少,只有被封印的記憶裡、與小媛相處時,以及偶爾與老大的對白中。因爲劇版改變了扁絡桓與男女主之間的關係,所以劇扁的立場與抉擇比遊戲裡要複雜,性格表現自然也就受到周圍環境的影響沉默寡言了起來。
遊戲裡扁祈沒有師徒之誼,祈一直住在培養倉裡,祈對扁絡桓來說只是任務,最多有點對小孩子的憐愛之情,贏旭危與扁絡桓之間也沒什麼分歧,因爲扁對祈的感情沒有深到會威脅衡道衆的佈局。劇版對扁絡桓的定位做了原創調整,相應的越今朝、祈、贏旭危、葛清霏的人設情感都增加了抉擇,這是對人設的複雜深化,並非粗糙的三角戀搶女友。
越今朝對扁絡桓的態度變化趨勢爲:猜忌——敵視——理解——繼承。劇版二人之間的對衝矛盾更爲激烈,因爲是公事與私情的疊加。越今朝在外力的推動下,更深刻的理解到他與祈之間依賴與獨立的平衡,而這個名義上的三角戀並沒有崩盤,則取決於祈的果斷抉擇強化了兩位男角色心中對個體獨立思想的尊重。扁絡桓對祈有試探,甚至最後任性地想在祈心中留下一點點恨的痕跡,但最終他在龍潭時徹底釋然了,劇版補充了龍潭交換的內部過程,扁絡桓灰飛煙滅前最後那抹咧嘴的歪笑,恰恰迴歸到這個人設活潑瀟灑的底色,這是放下所有外界包袱後最真實的扁絡桓。
馭界樞無主的海螺是觀衆們的遺憾,但對扁絡桓來說卻是任務達成的欣慰,我們活着的時候不肯放手、不肯認命,但真當面臨生臨死別與種族存亡之時,人性中的英雄情結與責任傳承就會被激發或放大,而個人的存在與榮辱相比之下會渺小得不值一提。越今朝與扁絡桓曾經站在對立面上,因爲愛上同一個女人,他們彼此之間終究有那麼一點點無法徹底消融的芥蒂,但當他們終究只留下一個人走後面看得見盡頭的道路時,兩個男人的抉擇空前一致,跨越時間差的區別竟然做到了殊途同歸。劇版在扁絡桓龍潭交換後,主線進度徹底迴歸遊戲內容,情感渲染迅速鋪展爆發,其實是因爲劇版前期的蓄力比遊戲更加深入與充足,這一路走來,不僅僅從扁絡桓到越今朝共鳴任務的傳承,祈在這一路上實現了獨立成長,而扁越則在祈的影響下終究釋然了魚與熊掌只可選其一的人生軌跡,自始至終劇版都不是狗血三角戀,而是每個人在牽絆與磕磕碰碰中走向自己的獨立人生,成長的代價,就是一個人的負重前行。
遊戲中其他可控角色也有獨立的CP故事,昭言閒卿線、明繡線、居十方線。
昭言閒卿的互動頻率或方式有微調,主要是增加點點滴滴的滲透,我覺得劇版閒卿追昭言的付出更積極主動,在戰鬥中突然告知自己是妖,然後立即現出狼型加入戰鬥,以及正武盟驅趕閒卿之戰,洛昭言與居十方都拼命的保隊友,小團體共同進退,比遊戲中的劇情更具團魂凝聚力。
居十方這個人設整體都有調整,雖然都有救顧寒江時遲疑退縮這個黑點,但我認爲遊戲中這個角色更討厭的地方在於一路走來的戰鬥中他總是怕這怕那的嘀咕,以及遊戲裡他總有些不合時宜的發言,比如烏巖村閒卿變狗時他跟一句“他是不是想偷懶啊”,遊戲里居十方的很多言行舉止總顯得他情商低,明明大家關係沒那麼近,又總在情緒上膽小怕事拖油瓶,對他大事上掉鏈子的厭惡其實就是一直以來負面情緒的累積爆發。
劇版對居十方融入團隊的過程做出了精細的規劃與補充。因爲真人的動作比遊戲建模動捕多變,所以居十方與祈一起研究豆包時的氣氛顯得更加親近自然,而且劇版在祈離隊時還加了一些居十方與越今朝的對白互動,再加上正武盟維護閒卿時直接加入戰鬥(遊戲裡大家沒打起來,所以居十方只是嘴上質疑了一句),所以等劇情推進到了顧寒江犧牲這個節點時,觀衆對居十方的不滿就沒那麼多了,我更願意去理解劇版十方的一時懦弱與退縮,至少在平時,劇十方是有悉心照顧其他同伴的。
十方線的魯班鎖與寒繡線的三年前相見,是劇版牛逼得不能再牛逼得原創。
居十方儘管面對朔漩時磕磕巴巴,但送禮物的誠意是真,決裂時劃清立場的堅定是真,以命傷朔漩的決絕是真。浮躁的朔漩一直打不開的魯班鎖,在居十方死後終於打開,其實魯班鎖代表了居十方的內秀,浮躁時只能看到他的膽小懦弱,但卻把情感上的細膩與精緻深深隱藏。劇版的這個原創劇情,無聲中回答了朔漩的疑問,含蓄地詮釋了爲什麼看起來懦弱的居十方會如此激烈地暴起來換取團隊求勝的機會。每個人都有點英雄情結,即便弱小的人也不例外,只是很多自以爲是的外人對此不當回事罷了。
繡寒線雖然只加了這幾分鐘的原創劇情,但卻徹底昇華了整條CP線的情愫。明繡在龍潭放棄了交換顧寒江,其實是對現實的妥協,雖然說這個決定是她自己下的,雖然說她從結果上認同了師父的選擇,但其實她的心底是空了一塊的,她並沒有找到師父拒絕自己的原因,只不過斯人已逝,她只能沿着他鋪好的路繼續走下去。明繡回到三年前,師父秒看出她是未來的明繡,看到守護鑰環秒懂自己未來的結局,他鎮定地問繡兒自己還有幾年,他滿足了未來繡兒簪花的願望,在這一刻,明繡懂了顧寒江的選擇,不是不愛,而是不能愛。至此,明繡心中的那塊兒空缺徹底被填滿,人生中免不了有遺憾,但“因爲誤解的妥協”與“因爲理解的坦然”是有本質區別的,前者是黯然神傷,後者是繼承動力,編劇用一個簡單的原創劇情插入,圓滿了兩個角色畢生的遺憾,當真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