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德《最後的水族館》耳帝樂評

裘德《最後的水族館》

這是專輯《最後的水族館》的第一支MV，也是裘德的首支MV，我本以爲會先拍《濃縮藍鯨》這樣的歌，沒想到先拍出來的是這首。不過一想卻是合理的，《最後的水族館》是專輯同名曲，這張專輯的概念是通過十首歌來窺探一位水族館遊客的一日參觀之旅與失蹤的秘聞，所以這首歌算是專輯的目錄，是最後的歸納，是展覽品.zip，也是這座水族館在不明年代裡具有賽博質感的宣傳單，更是失落年代裡一座藏館神秘離奇的館志與最後的記載，所以這不僅是一首歌的MV，也是專輯的概念預覽。《最後的水族館》是一張2021年在華語地區很有共識的優秀專輯，這種幻想式、電影化、自帶華麗美術濾鏡的風格，將十首相關概念的音樂故事擱置進一個架空構造的虛構空間的手法，在形式上，難免會讓人想起許哲珮的《失物之城》與《電力搖擺公司》，其實上一張專輯《頒獎的時候我要缺席》也是同樣的形式，只是這張在室內樂、氛圍流行、搖擺樂、順滑爵士、另類R&B、巴洛克流行等既豐富又統一的風格上，又進行了製作、配器、編曲與寫作的全面升級，讓人看到了裘德又往前跨躍了一步。但是這樣的專輯，讓評論者來寫卻是會讓人望而卻步的，因爲它的抽象性、幻想式與唯美化，不直接涉指現實處境與時代意識的表達，正面的文字評論寫出來很容易像是一篇中二病強烈、帶有奇幻宅系病嬌氣質、後青春式華麗找補的音樂註釋，這樣的話直接去聽音樂豈不更好，其實這張專輯並非不關乎社會議題與現實情緒，在開頭的《遊覽指南》中就提醒了遊客“請配合防疫工作，做好防範意識”，無論彼疫是否爲此疫，無論創作者有沒有這樣的企圖，只要他的現實真身生活在這樣的時代中，當他所幻想描摹出了虛構世界，用虛構生物與人物的遭遇來模擬某種處境，都是一種現實的補償與自我療愈，也是對現實困惑進行着自我解答的嘗試，這些都是創作者的潛意識或無意識的某種反射，甚至於他的隱藏與迴避，也是一種現實表達的轉移。其實這種類型的音樂，有着這個年紀的幻想與真誠所賦予創作者的一種天然鬆綁，聽衆都不會介意或苛責，用籠統的暗示取代了精準的指向，以唯美意象的可解讀代替了真實力量的一針見血，用怎麼解釋都通的意義可延伸性跨域了年齡所致的見識與積累的有限，它的更多解釋權與代入性都在於聽衆。然而裘德的表達依然是讓我喜歡的，它是華麗卻真誠的、是圖景浮幻卻針法細密的、是天馬行空卻用盡全力的，就像裘德的人給我的感覺一樣，他像是一個社會化程度、與時代性的世俗關聯都不那麼強烈的人，但也並非全然生活在幻想的象牙塔中，因爲在自我搭建的表達世界與呈示天地裡，同樣有自己的現實困惑與時代疑問，於是那個多彩詭譎的天地，能成爲自我在現實世界中的境遇實現與失落補償。這個時代，短視頻與社交媒體的發達，讓每個人都成爲時代記錄者，留給了後世比此前任何時代都更真實直接、豐富有衝擊的史料，up主、短視頻作者、藝術家、政客、官方與民間消息的迥異、意識形態互斗的民衆、求助的可憐人、死去者的傳聞……只是藝術家的表達更加文藝抽象。探尋那位水族館的失蹤遊客，也許探尋的是一個人在時代中的消失，成爲歷史塵埃的命運，在消失之前，他的所有遊覽經歷都是人生處境與當下社會的抽象寫照。《濃縮藍鯨》，其實是渺小低微個體與時代宏大敘事間的落差與矛盾，這種矛盾在當下衆生的呼喊中屢見不鮮，但是少有裘德式的奇幻美學風的包裝；《水母銀河》與《浮動的島》，都是在內卷化時代中渴望柔軟自由身姿，遊逸出現實狹窄堅硬的壁壘，尋求一塊自由的世外桃源；《氣溫差》是將時代動盪的不安定與執子之手現世安穩的祈願結合出的愛情小詩；《B級鯊魚》則用一個在現世環境中扭曲異化了的個體，展示出了因痛苦而尋求自處而不得，繼而發展成斯德哥爾摩症的社會普遍現象；《火之塗寫》是整張專輯音樂性最高的一首，也是寓意最爲殘酷的一首，關於獵食與被獵食，食物鏈底層相互凝視、對立、利益爭奪，而食物鏈頂層則在黑暗之中隱身，並對未來的料理們的一切都有着觀察與掌控；《仿生海龜》是賽博朋克時代的生物，你也許沒有見過仿生海龜，但聽說過穿梭在樓層之間的發出控制對自由渴望的指令的仿生飛鳥；《昨晚我學會了游泳》與《磁懸浮列車》都指向了對於現實處境與速度時代的逃離，而最後的《最後的水族館》，終於揭示了那位一日遊客消失的真相——“最後的水族館已沒有出口，歡迎參觀者成爲全新的陳列品。”我們翻閱着史料，我們記錄了史料，而最終，我們也都成爲了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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