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病美人生死絕戀,被國民女神指鼻怒罵,忘恩負義還是人格分裂?
他少年高才,文采卓絕。作詩行文,信手拈來。
他得遇恩師提攜,朋友扶助,後卻被指欺師滅祖,忘恩負義。
他原是學界先鋒,學而優則仕。踏上政途後卻揹負媚上篡史惡名,無人同情。
他爲了追求心中愛情,不惜違背世俗,忤逆親情,最終上演生死絕戀。
他在時代激流中未能穩善其身,太過急於改變命運,結果卻被命運反噬。
他就是是非功過衆說紛紜的著名歷史學家、現代明史研究的開路者吳晗。
吳晗
吳晗,原名吳春晗,字伯辰,1909年8月出生於浙江義烏的一個秀才家庭。
父親吳濱珏是清末秀才,博覽羣書,對身爲長子的吳晗要求頗爲嚴格。
吳晗聰明早慧,六歲能詩。
“桌中無菜市上有,飲酒何比杏花村。人人都說讀書好,吾謂耕者比我高。”
這是家中宴請親朋時他即興脫口作出,文采驚倒一衆長輩。
十二歲那年,懷着對新文化的渴求,吳晗前往金華上中學。
自小有些恃才傲物的他,沒能成爲一個循規蹈矩的好學生。
青年時代的吳唅
他抽菸、逃課,甚至一度還迷上了打麻將,這也爲以後的文理偏科埋下了伏筆。
1925年,他中學畢業後,因家道中落,只得在本村一所小學教書。
在一位好友的資助下,吳晗於1927年考入杭州之江大學,誰知一年後該校因故停辦。他毫不氣餒,一年後又考入上海的中國公學。
中國公學大門
在這裡,吳晗有幸遇見了自己的伯樂——胡適。
年輕時曾在中國公學求學的胡適,於1928年起擔任該校校長,開創了中國公學的黃金時代。
吳晗寫的《西漢的經濟狀況》一文,牢牢地吸引了胡適的眼球,他從此成爲了胡適的得意門生。
胡適
1931年,吳晗報考北大史學系,結果數學零分未被錄取。他又接着去報考清華史學系,歷史再次重演,他數學再次得了零蛋。
而他的文史和英文同樣又一次爲滿分,這樣的極致反差讓他自己也很無奈。
本以爲他將再次與名校失之交臂,恩師胡適卻站出來施以援手,大力舉薦了他。
彼時的胡適,雖爲北大文學院院長,但憑藉其在教育界的聲望和地位,吳晗最終得以圓夢清華。
清華時期的吳晗
吳晗被清華破格錄取後,胡適又立即找到清華校長翁文灝商量,要他給予他吳晗“工讀生”的優惠,安排他在校做整理歷史檔案工作,以便能維持生活和學習費用。
吳晗也遵照恩師的建議和引領,把明史作爲自己未來的學術主攻方向。
有這樣一位欣賞和提點自己的恩師,吳晗常感嘆自己三生有幸。他和胡適都不曾預料到會有數十年後兩人間的決裂。
胡適
吳晗在清華的第二年,遭遇了他的致命愛情。
剛入學校那會,他就在校園中聽說了一個學姐如雷貫耳的大名:袁震。
光聽名字就有英姿颯爽之感,但吳晗卻無緣得見。
蔣恩鈿
直到聽說校友蔣恩鈿要去醫院探望袁震,吳晗主動要求一同前往。
袁震1907年出生於湖北光化縣,比吳晗高一屆,成績優秀,多次獲得清華獎學金。
1921年,14歲的袁震進入武昌女子師範學校讀書,她在此結識了董必武、陳潭秋等中共元老。
思想上得到了解放進步的薰陶,小小年紀的她立馬帶頭來了一個驚世駭俗之舉。
年輕時的袁震
袁震在校內組織了一場女生“剪長髮行動”,這場風波讓校方氣急敗壞,大罵她“有傷風化”並開除了她的學籍。
1922 年,武漢的女界人士發起了“女子參政協進會”,文思敏捷的袁震稍加思索,《女子參政協會成立宣言》一揮而就。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奇女子?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吳晗跟隨蔣恩鈿來到了病房。
溫暖的陽光靜靜地灑在正半倚坐於牀頭看書的袁震的臉上,盈盈的笑意從白晳柔軟的臉龐上溢出,細細的絨毛給她臉上覆蓋上一層淡淡的光暈。
袁震(左)
那個瞬間,這張可愛的面容讓上吳晗心裡狠狠地動了一下。
“這是我的朋友吳晗,專門跟我一起過來看看大才女。”
蔣恩鈿玩笑式的介紹讓措手不及的吳才子一時有些發窘。
倒是大方的袁震主動地和吳晗聊起了他倆共同熱愛的史學,她對學術方面的見解讓自視甚高的吳晗歎服。
此前,他就聽聞袁震曾發表了《中國地名考》等一系列學術文章。
袁震和吳晗
兩人越聊越投機,反倒將蔣恩鈿晾在了一旁。
吳晗就這樣淪陷在病美人可愛的淺笑裡,她成了他一生的白月光。
可袁震患的是當時國人聞之色變的肺結核,她起初不想拖累吳晗,拒絕了他的示愛。
堅定的吳晗就天天往醫院跑,他一句“非她不娶”讓她那顆感動的心有些許鬆動。
正當肺病未痊癒的她想享受下愛情的歡樂時,又被查出患上了骨結核。
面對被石膏牢牢固定在牀上、生活無法自理的現實,袁震心如刀絞,她忍痛對吳晗說:“我有可能終身癱瘓在牀,吳先生還是好自爲之!”
吳晗的愛情誓言斬釘截鐵:“既然你已經答應了我,就不能再生悔意,我同樣也會至死不渝!”
吳晗
淺喜似蒼狗,深愛如長風。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首先跳出來反對的就是吳晗的母親。
她裹着小足,坐着火車北上進京,要見袁震。
她的目的很明確:和袁震攤牌,要這個無法爲吳家傳宗接代的病女人離開兒子。
吳晗豈能不知母親心思,他編了個謊話,說袁震去外地療養了。
吳晗和袁震
好不容易把母親哄回了老家,吳晗的愛情又遭到了不少朋友的反對。
其中,言辭最激烈的便是清史學家羅爾綱。1936年吳晗患上肺病,羅爾綱認爲他是被袁震傳染,苦勸未果後便大聲斥責吳晗不尊不孝。
吳晗淚如雨下:“袁震確有重病,可我不能從母命。”
見好友深情如斯,羅爾綱也打心底敬佩。
吳母知道袁震無法生育後,心急如焚。她承諾只要兒子不和袁震結婚,她就把家鄉的房屋田產全部變賣替袁震治病。
袁震和吳晗
吳晗不忍母親難過,但他依然堅定:“我不能沒有她,她也不能沒有我,這種同生共死的感情,是一萬兩黃金也買不到的!”
最終,爲之動容的吳母同意了兒子的偉大愛情。
後來,戰火紛飛和關山萬里也沒能拆散這對情比金堅的戀人。
經過五年的愛情跋涉,1939年10月,30歲的吳晗和32歲的袁震在昆明舉行了簡樸的婚禮。
吳晗和袁震
兩人結婚後,吳晗的學術研究得到了妻子的大力支持。同時,在袁震的引領和影響下,吳晗的思想發生了轉變。
1943年7月,吳晗加入民盟,開始全面拋棄恩師胡適的“讀書救國”論,最終堅定地走向了左翼的道路。
進行愛國演講的吳晗
體弱多病的袁震需要高昂的治療費用,吳晗只得求助於民盟的創始人羅隆基,得到了後者的慷慨資助。
吳晗先後任教於雲南大學和西南聯大。1946年8月,吳晗回到清華大學任教。
吳晗曾對胡適滿懷感恩之情地寫信,稱“先生之指引,猶如夜黑人孤驟然得着顆天際明星,光耀所及,四面八方都是坦途。”
胡適
重返北平的吳晗,卻從此再不踏入恩師的家門。
因爲胡適不識時務地說了一句:“吳晗可惜,走錯了路。”
南渡北歸之際,吳晗曾親筆修書一封託人帶給胡適,意圖對恩師來一場“文化招安”。
可不識擡舉的胡適看罷,雲淡風輕地一笑,拋出了他那段經典的“麪包自由論”,然後飄然去了寶島。
這也爲後來吳晗回憶往事時,輕描淡寫地說“胡適之做過我的老師,沒給過我什麼”埋下了歷史和政治的註腳。
北平解放後,吳晗以副軍代表身份參與接管北京大學、清華大學。1949年11月,他擔任北京市副市長。1957年3月,吳晗加入中國共產黨。
吳晗的人生,像一輛經過升級改裝的汽車,開足馬力加速變道後,在蒼茫的人生道路上狂飆。
吳晗
他訣別了昔日師友,踏上了並不擅長的仕途。他滿以爲緊跟時代洪流,便可平步青雲。
1953年,在北京城市化改造中,吳晗提出了拆除牌樓等古建築,用歐洲風格的銅像噴泉等取代。
這個意見遭到了樑思成和林徽因夫婦的激烈反對,認爲這是在拆掉真古董去修假古董。
吳晗在清華讀書就和林徽因認識,關係一度很不錯,但後來卻因爲人生理念不同而漸行漸遠。
北京牌樓
吳晗當衆嘲諷林徽因“出身低微,思想守舊”。林徽因怒火攻心,指着吳晗的鼻子大罵:“我侯官林氏一族滿門忠烈,你又算個什麼東西?”
林徽因丟下一句“你們將來一定會後悔的”,拂袖而去。後來她又忿忿地評價吳晗“以後必將名譽掃地”。
林徽因
舊友沈從文落難,在博物館掃地。見到吳晗,伸出手來想寒暄一下。吳晗不屑地哼了一聲,像不認識般轉頭離去。
他成了“快準狠”的時代急先鋒。在羅隆基的政治風波中,爲自己前程計,他不顧以前的資助之恩,特意翻出過去收藏的對方信件,在已被打倒的老友背上又踩上一腳。
他已經無法剎車,甚至還有利用職權,從文物收藏家手中強行廉價“收購”珍貴文物的行徑。
吳晗熱情而莽撞地迷失在政治濃霧裡,而奪命的人生暗箭卻讓他猝不及防。
1965年11月10日,姚文元在上海《文匯報》公開發表了一篇文章《評海瑞罷官》,對吳晗創作的京劇《海瑞罷官》進行了猛烈抨擊,將其定性爲反黨反社會主義的作品。
文章似乎傳達了某種上意,說該劇“並不是芬芳的香花,而是一株毒草”,這讓吳晗哀莫大於心死。
不久,吳晗便和鄧拓、廖沫沙一道,被釘上了“三家村反黨集團”的歷史恥辱柱。
吳晗還來不及反應,便被鋪天蓋地的政治激流吞沒了。他終於品嚐到了被誣衊構陷的滋味。
他一下就被打翻在地,踏上了一萬隻腳。
吳晗
養女吳小彥經常被半夜衝進來的小將們嚇得帶着弟弟吳彰蜷縮在角落,眼睜睜地看着父母被揪到外面一通毒打。
次年盛夏時節,將近40度的高溫,吳晗被拉到院子中,綁在樹上暴曬。有人往他脖子裡灌滾燙的沙子,有人則死命地揪頭髮擰耳朵。
吳晗多次被當衆批鬥,脖子上綁着鐵絲,下面掛着沉重的石塊。鐵絲將脖子勒出了血,順着鐵絲一直往下滴。
1967年,吳晗全家被趕出家門。不久後他被關進監獄,這一進就再也沒能出來。
吳晗、袁震夫婦和養女吳小彥
袁震由於捱整,本就孱弱的身體迅速垮掉了。
1969年3月18日,吳小彥接到通知帶着弟弟趕到太平間時,見到了媽媽尚未涼透的遺體,臉上還掛着未乾的淚滴。
她後來才知道:彌留之際,最後一個願望就是看一眼獄中的爸爸,爲他倆的生死絕戀作一個深情告別。
吳晗和養子養女合照
但袁震至死沒能得到這無涯黑暗中的些許光亮。
1969年10月11日,60歲的吳晗冤死獄中。
他的最後時刻,頭髮被殘忍地拔光,骨灰至今下落不明,僅留下一件觸目驚心的血衣。
一直奔走爲父母申冤的吳小彥於1976年9月23日在獄中自殺身亡。
養子吳彰於八十年代遠走美國。
1979年7月,“三家村反黨集團”冤案得以平反。
結語:雖然吳晗在政治上最終平反,但在文人的江湖裡,他的名字至今仍是“文物破壞者”和忘恩負義之人的代名詞。連曾對他欣賞有加的錢鍾書在數十年後都不肯同情他。人生這本書,博學多才的吳晗一輩子也未能讀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