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溫哥華,看看洛夫先生

2002年6月作者抵溫哥華,赴雪樓拜訪洛夫先生。(作者提供)

洛夫先生仙逝已經一個多月了,臺北、溫哥華等世界多地都舉辦了追思會。但是,我內心依然難以接受這一事實。每天都要游泳一個小時的老人,怎麼說走就走了呢?連個招呼都不打。

仔細端詳與他老人家的合影,音容笑貌歷歷在目。再次拜讀他所贈三千行長詩《漂木》,往事不堪回首。

屈指一算,我與洛夫相識接近16載了。那年夏天,我赴溫哥華開會,得到了陳浩泉、梁麗芳、丁果等作家的熱情接待。晚餐後,文友送我去「雪樓」,拜訪「詩魔」洛夫。

他個子高大健碩,根本看不出70多歲了,難怪年輕時當過兵。他帶着湖南和臺灣口音,聲音雖然低沉,但頗具磁性。早聽說他們夫婦對待朋友熱情好客,此次真是百聞不如一見。他當面爽快地同意出任加拿大中國筆會的顧問,並答應邀老友弦一起擔任,令我喜出望外。

從此,我與洛夫成了忘年交。我在加東,他在加西,電話架虹橋,兩點一線牽。咱們時常交流文壇信息,有時通話長達一個小時。

2003年底,我參與主編《西方月亮──加拿大華人作家短篇小說精選集》、《叛逆玫瑰──加拿大華人作家中篇小說精選集》兩部書,馬上想起請洛夫題寫書名,因爲他飄散而靈動的書法作品也具有相當知名度。一通電話過去,他不假思索地答應了。沒過幾天,就收到他寄來的一直一橫書寫的墨寶。

幾日後,臺灣的出版社總編輯突然來函,建議請大師級人馬寫個推薦序言,有利於圖書銷售。我與另一主編吳華博士商量後,決定向洛夫求救。他在臺灣文壇的知名度自然不在話下,他自從1996年移民溫哥華後對本地華人創作倍加關注,已成爲加拿大華人文學界的精神領袖之一。如果能如願請到他寫序,是再也恰當不過了。

我撥通了他的電話,考慮幾分鐘後終於答應了,我放下了心頭大石。但他提出一個條件,我以爲是潤筆費,馬上請他開出價碼,衹要我們力所能及一定照付。他笑呵呵地說我誤會了,他爲推廣文學做義工,分文不收,只需幾本樣書留存即可。我豈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嗎?一時無地可容!原來,他年老眼花看電腦太累,要求我將兩部書稿打印後寄給他,他趁回大陸開會之際閱讀,我立即答應次日快遞給他。瞬間,我感激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如今這年代,寫序要看全文的人實在少得可憐,何況洛夫是文學大師啊。不得不令我欽佩他高尚的人品和文風,以及獻身文學事業的精神。

兩個月後,我收到了他手寫的好幾頁文稿紙,推薦序足足有3500字。從字裡行間看得出來,他閱讀了所有24篇小說,總共超過15萬字。他對後輩無私的關懷和提攜,可見一斑。文中對「多倫多小說家羣」作了充分的肯定:「他們可能是海外華人繼七十年代旅美作家白先勇、於梨華等以後最具實力的作家,他們的小說也最能『原汁原味』地反映了加拿大的移民生活,表現了中西文化的衝突和融合,而且可讀性甚高,就小說的表現手法和語言層面而言,這些作品都已達到相當的成熟和高度。」

我最後一次見到洛夫是在2016年11月,赴北京出席第二屆世界華文文學大會。7日上午在釣魚臺國賓館開幕式上,他做了主題發言,由於那天他是「明星」,找他合影的人太多,衹是匆匆與他握手寒暄,看上去滿面紅光、精神硬朗。至今,他那天發言的肺腑之言仍記憶猶新:「我在哪裡,中華文化就在哪裡。」

海外文友似乎早已約定俗成了,「去溫哥華逛逛史丹利公園,看看洛夫先生」。如今大師已逝,溫哥華再也不是我心中的溫哥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