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與家居害蟲的戰爭

在我們的生活中,有許多昆蟲頑強地充斥在我們身邊,甚至就在我們的居室裡成了不受歡迎的“房客”。家居害蟲讓人生厭,可又揮之不去。進入現代社會以後,我們與害蟲之間的對抗已然升級成了化學戰。不過,這遠非一場簡單的“戰爭”——每當我們使用一種新的化學殺蟲劑,受攻擊的害蟲就會通過自然選擇開始新一輪進化。不僅如此,它們進化的速度極快,快到我們要去理解它們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都還有些困難,更別提與之對抗了。

耐藥的“德國小蠊”

1948年,農藥氯丹問世並首次用於家庭殺滅害蟲。氯丹對昆蟲有劇毒,大家都認爲這種新型強力殺蟲劑是無敵的。然而,僅僅過了3年,到1951年,美國得克薩斯州便發現了對氯丹有抗藥性的德國小蠊。實際上,對比實驗室測試殺蟲劑時的數據來看,此時的德國小蠊對殺蟲劑的抵抗力已增強了100倍。到1966年人們發現,好些昆蟲及小動物都逐漸發展出了對當時幾種流行農藥(如馬拉硫磷、二嗪農和倍硫磷等)的抵抗力。此後不久,就連美國政府曾一度推廣的滴滴涕也敗下陣來——德國小蠊對滴滴涕具備完全的抵抗力。

每當化學家發明出一種新的殺蟲劑,可能只需多至幾年,也可能少至幾個月,昆蟲種羣就會對其產生抗藥性。有時,對舊有殺蟲劑的抗性還會讓害蟲對新型殺蟲劑產生抗性。在這種情況下,人類與害蟲的鬥爭從一開始就已輸定——如今無處不在的蟑螂就是一個證明。

還好,蟑螂並非最糟糕的害蟲。雖然蟑螂攜帶病原體,但其實人類自身所攜帶的病原體更多。世界上每天都會有人因他人傳播的病原體而生病,但科學家們至今尚未獲得任何人是因蟑螂傳播的病原體而生病的記錄。其實,這些家居害蟲所造成的真正問題,是害蟲本身是一種過敏原來源。

蟑螂爲什麼又叫“德國小蠊”?

早在1756~1763年,蟑螂就已穿越整個歐洲。當時的人們會用很大的木箱來裝載物品進行長途旅行,穿梭於歐洲各地。大家懷疑正是這些木箱裝進了蟑螂,導致其蔓延開來。不過到底是誰的木箱裡帶有蟑螂,這就是未解之謎了。但現代分類學之父、瑞典科學家卡爾·林奈斷言這是德國人乾的。當然該論斷可能帶有些許偏見。當時正處於瑞典和日耳曼普魯士人交戰的七年戰爭期間,作爲一名瑞典人的林奈把令人生厭的蟑螂稱爲“德國小蠊”毫不奇怪。

到了1854年,蟑螂這種惹人厭的“害蟲”在大洋另一邊的美國紐約市開始出現。時至今日,從北極阿拉斯加到南極大陸都有蟑螂的蹤影,蟑螂幾乎和每個國家的人民一起乘過船、上過車,甚至一起乘飛機旅行。令人稍許安慰的是,至今還未報出蟑螂已進軍國際空間站的新聞。

殺蟲劑難以殺滅害蟲卻傷及無辜

對於某種昆蟲來說,想要快速對某種殺蟲劑產生抗性,需要滿足以下幾個條件:該昆蟲必須具備遺傳多樣性(或是有能力從其他物種那裡借來新的基因);該殺蟲劑可殺死這種昆蟲;殺蟲劑在多次使用後,會刺激昆蟲產生抗性;昆蟲在生存環境裡缺少競爭對手(寄生蟲和病原體),從而給進化留足時間與空間。

令人遺憾的是,人類所面對的幾乎所有害蟲都滿足這些條件。這就能解釋爲什麼除了蟑螂之外,臭蟲、頭蝨、家蠅和蚊子等許多常見家居昆蟲也都對殺蟲劑產生了抵抗力。

一旦某個物種對殺蟲劑或其他人工控制手段具備了抗性,那該物種便可以輕易地遷徙到任何使用同種控制措施的環境中去。在地廣人稀的鄉村,抗性物種的傳播可能會較慢,但在城市中,由於公寓樓房之間的距離較近,人口稠密,這種遷徙、蔓延會非常迅速。雖然人們在自己建造的水泥森林中常常感到孤獨,但具備了抗藥性的害蟲們卻彼此保持着緊密的聯繫,遊走在人類建造的管道與縫隙中,從家家戶戶的窗下與門前路過。

科學家們注意到,雖然某些害蟲物種的抗藥性在迅速發展,但對人類未針對的昆蟲物種來說,類似的進化卻幾乎沒有發生。這就造成了又一個問題:一方面,維持野生生態系統所需的生物多樣性正逐漸喪失;另一方面,一些有益於我們、可以幫助我們控制有害生物的天敵又被農藥殺死。最近有研究發現,在過去30年裡,德國野生森林中的昆蟲生物量下降了70%。雖然還未最終確定原因,但許多科學家都認爲這是農藥的使用造成的。

防蟲能手:蜘蛛軍團

無論人們是否喜歡蜘蛛,它們都是公認的擅長防治害蟲的能手。如果在家中將蜘蛛殺死(這正是我們拿起殺蟲劑時常見的處理方式),實在是太可惜了。

20世紀50年代後期,來自南非的昆蟲學者斯泰恩試圖弄清楚如何控制家蠅的傳播。當時,家蠅已經遍及全球,幾乎遍佈我們居住的每一個區域。在衛生條件較差的情況下,家蠅所攜帶的病原體比蟑螂還多,其中包括許多引起腹瀉的病原體,每年造成超過50萬人死亡。不僅如此,家蠅的抗性進化也極爲迅速。到1959年,南非地區的家蠅已對當地至少15種主要農藥具備抗藥性。

不過,一物降一物。這些打敗了化學殺蟲劑的蒼蠅們,面對蜘蛛卻束手無策。非洲部分地區的人們會有意將蜘蛛引入自己的生活區域,讓蜘蛛定居在房屋內,以控制蒼蠅和其他害蟲的數量。南非的聰加人和祖魯人似乎是這種辦法的發明者,他們在自己的房屋中豎起棍棒,以便蜘蛛結網安家(蜘蛛巢)。這樣建成的蜘蛛巢一般爲足球大小,可以很容易地從一個屋子搬到另一個屋子。

斯泰恩對這種辦法很感興趣,於是,在家中廚房以及當地醫院進行了實驗——用釘子和繩子來懸掛蜘蛛網,結果真的有效。不久,斯泰恩又在南非的瘟疫研究實驗室重複了該實驗,結果蒼蠅數量在3天內下降了60%。1959年,斯泰恩發表論文稱:“爲了幫助保護人類免受蠅媒疾病的侵襲,建議將蜘蛛巢放置於菜場、餐館、酒店廚房和屠宰場等場地……在牛棚中,懸掛蜘蛛網也有助於增加牛奶產量。”在斯泰恩的理想中,家家戶戶的屋子裡都將掛有蜘蛛巢,從此,蒼蠅及其傳播的疾病將變得罕見。

不過,蜘蛛不是會咬人嗎?

世界各地每年都有成千上萬被蜘蛛咬傷的報道,電影中也有毒蜘蛛咬人致命的恐怖片段。但事實上,蜘蛛很少咬我們,大多數報道所說的蜘蛛傷人實際上都是由耐藥葡萄球菌(MRSA)所引起的感染,兩者症狀相似,極易被患者和醫生誤診。如果你認爲自己被蜘蛛咬傷,不妨先請醫生爲你測試MRSA。

蜘蛛爲什麼極少咬人?

這是因爲大多數蜘蛛會將毒液全部用在獵物身上,而非用於防禦。對蜘蛛來說,逃跑總是比戰鬥更容易。

對此,研究人員進行了一次實驗。他們用明膠製成人造手指,並將其置於43只黑寡婦蜘蛛的包圍下,再用人造手指去戳這些劇毒蜘蛛,希望記錄下蜘蛛咬人的行爲模式。被戳之後,蜘蛛十分淡定,根本沒有張口。經過60次反覆戳碰,蜘蛛竟都沒有咬人!只有連續3次被捏在人造手指之間時,60%的蜘蛛才張嘴發起攻擊。即便是這樣,半數的攻擊中都沒有毒液釋放。說到底,製造毒液對於蜘蛛來說代價高昂,它們可不想將其浪費掉,保存好用以捕食蚊子和蒼蠅纔是正道。而且,由於蜘蛛體形過小,其叮咬對大多數人來說都不會致命,只會產生疼痛。

防蟲巧將:寄生蜂和真菌蜘蛛

並不是人們家中唯一參與害蟲控制的生物。許多類型的獨居寄生蜂會捕食特定的蟑螂種類。不過,寄生蜂所採取的捕食技術與蜘蛛截然不同。

這些寄生蜂體形十分嬌小,有的身長不足1釐米,但它們會利用自己敏銳的嗅覺,找到蟑螂卵並強行霸佔以爲己用。首先,母蜂會輕輕敲拍蟑螂的卵鞘,確保裡面有蟑螂,然後,再用產卵器刺破卵鞘,並在其內部產卵。待到寄生蜂孵化長大,吞掉卵鞘內的蟑螂後,便可鑽開卵鞘,自由離開。

在美國得克薩斯州,26%的蟑螂卵鞘都被寄生蜂所佔據。這些被“徵用”的卵鞘,絕大部分爲蜚卵齧小蜂所佔,極少數的則被蠊卵旗腹蜂奪走。有研究人員曾將寄生蜂釋放到家中以控制蟑螂,發現或多或少還真有用。

除這些小生靈之外,另一種天然防治害蟲的方法是利用在土壤中發現的真菌——球孢白僵菌。目前,針對臭蟲防治,科學家們已着手對這種經典的昆蟲病原真菌展開測試。

在地面或傢俱等表面噴上這種真菌,其孢子便會靜待時機。當臭蟲通過時,真菌孢子趁機附着在臭蟲外骨骼的脂肪表層上,然後再穿透進入體腔。進入臭蟲體腔的真菌會逐步堵塞並毒害臭蟲的身體器官,阻斷其對關鍵營養物質的吸收,最終導致臭蟲死亡。

選擇與未來

縱觀整個歷史,在與害蟲的鬥爭中,人類不斷升級自己手中的武器,可結果並不盡如人意。如果繼續這樣走下去,我們會面臨怎樣的明天呢?

使用新型化學物質作爲武器,只會使一些病原體和害蟲在行爲上及生理上擁有更強的防禦性,而其他的物種卻會受到損害,生物多樣性也會逐漸消失殆盡。不知不覺中,我們就將那些豐富的野生物種(蝴蝶、蜜蜂、螞蟻、飛蛾等)換成了極少數極耐藥的生命形式。這些頑強的家居害蟲的外骨骼將被覆蓋上一層屏障,以阻止毒素進入體內;它們的單個細胞將具有阻止毒素吸收的轉運蛋白。隨着人類居住空間的逐漸同質化,以及對室溫的有效控制(空調的使用)等,這些抗藥害蟲在室內生存也將變得更加容易。

除了身體的進化之外,家居害蟲們還將維持自己的夜行習性,畢竟夜晚是人類不大活躍的時間段。在黑夜的掩護下,害蟲們纔不容易被我們發現。而且這樣的行爲進化早在人類還處於洞穴生存時期便已經出現了。

早期的臭蟲以蝙蝠爲宿主,爲晝行性。那時的臭蟲學會了在蝙蝠白天睡覺時飽食一頓。不過,現在以人爲宿主的臭蟲都變爲夜行,以方便在人們夜晚入睡之後飽吸我們的血液。另外,許多種類的蟑螂及老鼠也成了夜行性動物,且爲了通過狹窄的裂縫潛行,其體形也在逐漸變小。

照此下去可以預見,未來將有數千種動物消失。這些消失的動物大多對人類並沒有什麼壞處,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個龐大的隱秘團體。一旦我們離開自己的房間,或是關燈睡覺,這些隱藏在角落裡的家居害蟲便會開始聚集,霸佔我們的生活空間。到那時,我們只能接受這樣的結局——被成千上萬微小而狡猾且具備超強抵抗力的蟑螂、臭蟲、蝨子、家蠅和跳蚤包圍着,無奈地與這些“房客”生活在一起。

來源: CNKI智慧科普聚合平臺

本文來源:科普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