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堆的青銅容器與長江中游存在深刻交流

2001年4月,許傑在西雅圖藝術博物館內仔細觀察青銅大立人。 受訪者供圖

三星堆出土的青銅器歷來引人注目,如果以微觀的角度來解讀,會有什麼樣的收穫?從青銅容器這一典型器物來看,三星堆與長江中游存在什麼樣的關係?  近日,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館長許傑來到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帶來題爲《顯著與隱微:閱讀三星堆文明》的講座。他從那些鮮爲人關注或討論的知識點,結合個人的微觀觀察,向大家提供了認識三星堆的一個有趣而獨特的視角。

從微觀角度推測三星堆青銅人頭像或有過木質軀幹

三星堆出土的數量不少的青銅人頭像,無論是後腦勺編髮的,還是頭頂盤發的,又或是戴金面具的,它們的下端都呈三角形,且不能獨立展示,必須輔以支架。那麼三星堆人爲什麼要製造這麼多不能“站立”的青銅人頭像呢?許傑認爲,或許是因爲人像的有一部分已經消失,只留下青銅的造型。而要解開這個謎題,就需細緻地觀察青銅大立人。  結合青銅大立人三角形的“衣領”造型,許傑指出,或許這些青銅人頭像都曾有過一個木質的身軀。而這些木質的身軀,已經隨着三星堆人的祭祀習慣,如焚燒、掩埋後,消失殆盡。在與三星堆緊密相連的金沙遺址中,就曾出土了木雕彩繪神人頭像。早在20世紀90年代,許傑就曾與參與一號、二號祭祀坑發掘的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三星堆遺址工作站首任站長陳德安討論過,他們就“銅人頭曾有過身軀”這一點達成了一致。  “二號坑的青銅神壇是一個關鍵性的證據。我覺得它可能是一個木構建築的青銅模型。”在青銅神壇中上部的青銅人面像,與三星堆出土的青銅縱目面具相似。而多個青銅縱目面具因有孔洞,不少學者就猜測過,這些面具或是在祭祀場景中,被懸掛於高處使用。因而許傑推測,這個青銅人面像與青銅面具或表現的是同一含義,而其所附依的部分,也許就曾是一個木構建築。

從靜態的青銅器進入三星堆人的禮儀場景

許傑還提出了一個觀點,就是這些靜態的青銅器中,隱藏了動態的禮儀場景,甚至包含了“場景、聲音”,而當時的禮儀活動必然也包含了氣味。“研究人員應當從這些有限的遺存中,爭取恢復這些場景。”  許傑以二號坑出土的玉璋爲例介紹。玉璋上所刻的紋飾分爲上下兩部分,許傑認爲,這描繪的就是三星堆人祭祀的場景。“兩排人都戴着兩種不同的‘帽子’。上面站着的一排人戴着銅鈴形耳環,與耳朵呈90度。而下排跪着的人則戴着雙環形的耳環,呈45度。”無獨有偶,在一號坑出土金杖的紋飾中,人像也戴耳環。所不同的是,金杖人像的耳環呈現自然垂落狀態。因此許傑認爲,這些“飛起來”的耳環是製造者故意爲之,它隱藏了人物的動作,表現的是祭祀的動作。

從紋飾、器型的細微差別讀出青銅容器與長江中游的深刻交流

許傑擅長以微觀視覺解讀三星堆。例如在青銅尊、青銅罍這樣的容器來源上,許傑以紋飾、器型的對比,提出了“縱然中原商晚期的青銅器與三星堆的青銅容器粗看一致,但是從細節上來看有許多差別”的觀點。  例如從河南安陽殷墟18號墓出土的大口尊與三星堆8號坑出土的大口尊相比,中原大口尊的重心向下,腹部比較深,圈足比較矮,大口相對來說並不高。同時,三星堆的大口尊口部依舊有弦紋,這一點在商晚期的中原青銅器中已經不見。“這是二里崗時期的特徵。”許傑說。  對於尊、罍來說,中原的獸首放置在容器肩部。而南方的獸首則有兩種形態,一種是跨越肩部和腹部上沿,附着在器物上;另一種則是直接懸掛在器物腹部的上端。這兩種形態並不在中原或者南方兼容。  與之相反,位於長江中游的湖南嶽陽出土的犧首獸面紋圓尊與商代魚紋銅罍,與三星堆出土的尊與罍,從器型和獸面裝飾上來看,更加相似。並且長江中游和三星堆出土的青銅容器都用於盛放固體,比如玉器和海貝等,而中原出土的青銅容器用於盛放液體,比如祭祀用酒,被稱爲酒器。許傑強調,同樣器型在不同地區、不同的文化場景中,會有不一樣的使用途徑,不應粗略地一概而論。  而三星堆出土的青銅容器與青銅造像之間,無論是從器型、紋飾上來說,均有很大的差別。青銅容器上最常見的饕餮紋,卻不見於青銅人像中。“這是不同文化的產物。不大可能存在同一種文化的兩個青銅作坊,彼此之間沒有任何關係的情況。”許傑說,“我認爲,這些青銅容器與長江中游存在深刻交流。”  華西都市報-封面新聞記者 劉可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