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論廣場》大陸人民的善意 是臺灣的安全長城(潘華生)
馬祖北竿大沃山。(圖/姚志平攝)
臺灣即將延長兵役的政策實施,作爲一個孩子尚未服兵役的父親,我想起了我的服役往事。我是1590T的大專兵,抽籤分配到閩江口外馬祖北竿,部隊的正式番號是193師577旅步一營步三連。師長是英俊挺拔的張鑄勳將軍,營長是羅際琴中校,連長是倜儻不拘的蔣上尉。在服役兩年的時間裡,分別駐防過大沃山,塘岐及芹壁。
往事並不如煙,而且歷歷在目。多年後的2006年,我曾特別帶太太,及那時還在讀幼稚園的孩子回去北竿一遊,特別重遊第一次駐防、印象特別深刻的大沃山營地。
整個大沃山已沒有軍人駐守了,在此深秋時刻,還可看到幾條長蛇在荒廢的基地上爬行。回想20多年前,我們一羣大專兵由基隆港出發到南竿,再轉乘登陸艇到北竿已經很晚了,隱約可見肅殺的海岸炮口,及「獨立作戰、死中求生」的巨大標語,都提醒我們來到了戰地前線。
接着由塘岐摸黑走過一個1.5公里長的浪濤沙灘,再揹着大揹包走到大沃山已是深夜。我仍然記得很清楚,那天萬里無雲。由於前線燈火管制,天空是一片很深的漆黑中帶點深藍,沒有月光,僅有一點微弱的星光。山路很陡、揹包很重。海風襲來的風聲中有我不熟悉空氣的味道。隱約聽到每個弟兄的喘氣聲、一個一個緊接着奮力地往前走,深怕踩空了掉下懸崖。
感覺走了很久來到據點外頭,黑暗中看到衛兵刺刀的暗光,然後我們魚貫地進入地下據點,當沉重的防爆鐵門轟的一聲關起時,似乎從此埋葬自己的青春兩年進一個巨大的墓穴,惶恐、淒涼、寂寞、悲傷,即使已過幾十年了,一切彷彿歷歷如昨日。
在那個沒有手機,沒有網路,甚至沒有電話的時代,我們與外界唯一的聯繫是寫信,幸運的話,兩個船期20天后會接到對方的回信。唯一的安慰是隨身攜帶的父母相片與信件;及一本提醒自己大專兵身分,但兩年都沒時間翻開的漢英字典。
過了20年,我們住在彷彿地中海漁村的芹壁。晚上的芹壁相當安靜,沒有太多喧囂的遊客。以前的75據點現在已不見蹤跡,70據點則還有少量軍人駐守。我告訴衛兵:「我20年前就站在這裡。」即使過了20年,這裡仍有着太多幹枯的回憶:石沉大海不再回信的女友;阪裡國小年輕女老師;數不清的水鬼傳奇與831的故事。我們也驅離射擊大陸漁船,祈禱着不要誤傷無辜。隨着我們年華老去,跺地聲整齊畫一、口令聲響徹雲霄的155加農炮、240榴炮的炮操在此消失,現在眼前是荒涼的大沃山與漫漫野草。那時候我們馬祖軍人辛苦流血、流汗、流淚建築的據點工事,現在多已荒廢、傾頹,心中真有無限的感慨。
正當我沉浸在感傷的心情裡時,我那政治學教授的內人提醒我:「大沃山的荒涼與傾頹證明我們已經化干戈爲犁鋤,現在如果還在這彈丸小島繼續屯駐數萬重兵,那才真是時代的悲哀呢!」她那充滿哲學辯證思維的話語,霎時讓我感傷的心情漸漸的沉澱、清澈起來。
曾身爲外島軍人的我仍然記得,當時看着正在沙灘上無憂玩沙的孩子,當下的我充滿感恩、體會到敵意化解與兩岸和平是多麼的難能可貴。我沒有辦法像某些政治人物一樣,貼出他孩子的照片,並鼓勵他拿起武器去與14億人民爲敵;也沒辦法看見這一片美麗的大沃山或臺灣其他沙灘再次佈滿地雷與反登陸椿。我們何其幸福,曾經擁有過大陸人民對臺灣的善意、理解與羨慕,也許這才應該是臺灣人真正的安全長城。
(作者爲國立雲林科技大學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