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論廣場》大儒黃光國 錚錚鐵漢（張亞中）

臺大心理系名譽教授黃光國辭世，享壽78歲。（本報資料照片）

接到黃老師（這是我們對黃光國教授20年來不變的稱呼）的噩耗，我們這些從「民主行動聯盟」一路走來的老夥伴們，都爲之震驚到無法言語，誰能想到這麼一位英姿颯爽的學界領袖與政治運動健將，就這麼突然離開了我們！

當我聽到消息的第一個感覺就是後悔與不捨，是有一段時間沒見了！還記得黃老師的60大壽，是我們在嘉義的羣衆運動場合幫他過的。那時，從反軍購運動，到倒扁，到反修憲，乃至後來的兩岸統合學會，我們一起在日本的本棲會談、澳洲的南天會談………我們輾轉於街頭、會議廳，或脣槍，或舌劍，十年間黃老師都是第一線那位意氣風發，口若懸河、義正詞嚴、領袖羣倫的人物，一位真正無忮無求，鐵肩擔道義的豪俠。

一晃眼十年過去，黃老師也終於邁入從心所欲的年歲，當黃老師從臺大心理系榮退，他說希望退而去寫他的風雨名山之作後，他也就漸漸從街頭退出，沉潛進了他一生奉爲圭臬的科學哲學世界，我們也就比較不敢再用政治的俗務去打擾他了。人生就是這樣如梭般地物換星移，這不又是一晃快十年了嗎！我們依然奔波於各種戰鬥之中，與黃老師的偶而聯絡，也覺沉潛的他仍然是我們熟悉的劍客，然而誰知道卻突然接到這樣的訊息！

黃老師這一生是波瀾壯闊的，他的行誼恐怕也是一本書都寫不完的，現在哀慟無文的此刻，我只想提簡單的兩件我們記憶中的事，一麟半爪，就當作黃老師這一生的剪影吧！

很多人都知道黃老師的父親是溥儀的御醫，而黃老師每和我們談起此事，就會說到他父親一生所承載的時代悲劇，那是一個由帝國主義所帶來的民族血淚。所以黃老師每說，當年他踏上留學之路，在一個由美國CIA資助的夏威夷大學東西文化中心，體會到美國是如何控制世界的意識型態，以及在珍珠港看到美國太平洋艦隊所展現的那種帝國式的威嚇力後，他就知道這一生最主要的任務，就是要對抗這種帝國主義的宰制。然後我也就理解了他從解嚴前國民黨認爲的四小寇，到李登輝時期的寫民粹亡臺論，然後到我們後來的合作倒扁，到以「一中兩憲論」力促兩岸和平的襟懷！說實在的，無論在儒學的判斷上我是否同意黃老師的見解，但我都必須說，他是我這一生中所僅見的「大儒」、「醇儒」！

另一件則是在2007年，他接受我們的勸說，決定出來挑戰聲勢如日中天的馬英九，參選國民黨總統候選人的那件事。黃老師當然很清楚，他絕無任何勝利的可能，但是他很清楚，馬英九是不可能真正爲兩岸創造和平，也不可能真正爲民族的利益敢做出大事的人，而這也就是他決心跳出來的唯一理由。這真是「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襟抱，他要以這個舞臺，以他的論述來逼迫馬英九能夠承擔這個巨大的使命。

當然，他是必然「失敗」的，在當時國民黨內一堆子荒唐的政治操作下，他連參與初選的資格都沒有拿到。我還記得在那次初選登記的會場裡，黃老師揮舞著作爲報名費的兩百萬元支票，那種一柱擎天的偉岸姿態，如果說這個時代還有真正的漢子，黃老師對這個名號，一定是了無愧色的。

就是這樣的黃老師，一位一生中不曾與父親謀面的另類遺腹子，一位系出名門，卻成長在孤苦無依的窘境中，靠自己胼手胝足，打拚出他的學術天地，以及一身傲骨的真正知識份子，他走了！他一生議政，但政治沒有爲他帶來任何及身的榮耀，只剝奪了他當選中央研究院院士的機會，但是他從不在乎！就是這樣一位我們的良師益友，錚錚鐵漢，他走了！此時此刻，我只想到兩句話：「養天地正氣，法古今完人」。謹以這兩句話向黃老師表達我最深切的敬意與沉痛的哀思！

（作者爲孫文學校總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