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論廣場》哈佛敗訴背後的政治（葉家興）

爭訟多年的非營利組織「學生公平入學」控告哈佛大學及北卡羅來納大學兩案，經美國最高法院裁定，原告分別以6比2及6比3勝訴哈佛大學。（達志影像／shutterstock提供）

6月底，爭訟多年的非營利組織「學生公平入學」（Students for Fair Admission）控告哈佛大學及北卡羅來納大學兩案，經美國最高法院裁定，原告分別以6比2及6比3勝訴（其中一位大法官在哈佛案中因利害相關而回避）。換言之，最高法院禁止大學招生納入種族因素，因其違反憲法中的平等保護原則。

源自1961年甘迺迪總統時代的「平權法案」（affirmative action）立意甚佳，旨在促進多樣性和減少歧視，給予弱勢羣體包括少數族裔、女性及低收入家庭學生的優待機會。當時種族隔離問題嚴重，這項政策有助於將「美國夢」的機會分享給所有種族，包括大學、職場、甚至職業運動都逐漸開始打破清一色白人的局面。

然而數十年後，隨着亞裔移民的增加，「平權法案」似乎構成新的歧視。許多優秀的亞裔美國人聲稱因爲歧視而被哈佛拒絕入學。哈佛遞交給法院的文件顯示，該大學錄取的亞裔學生平均SAT（滿分1600）成績顯著高於白人、拉丁裔及非裔學生。幾乎相當於所有申請者中，非裔、拉丁裔自動加了310、130分，亞裔則被減了140分。

前總統川普時代的司法部就曾發表聲明文件，認爲「哈佛未能證明它沒有非法歧視亞裔美國人。」文件裡提到：「哈佛使用模糊的個人評級，可能受到種族偏見的影響，既損害亞裔美國申請人的入學機會，且實施非法的種族平衡，並在超過45年的時間裡使用種族因素做出錄取決定的過程中，從未認真考慮種族中立。」

美國潛藏的黨派意識形態之爭，也在此案中隱隱浮現。6名多數派的大法官其中有3位是川普所提名的。他們認爲，這一判決朝着不分膚色的社會邁進了一步，學生的素質將以其成就而不是種族來衡量。一些亞裔團體形容這是「法律平等保護原則的重大勝利！」川普也公開表示：「這是美國偉大的一天，我們將回到純粹的擇優錄取方式，這纔是應該的。」

但3名少數派的大法官則認爲，這一裁決忽視了美國長久以來存在的歧視狀況。判決宣佈後，拜登總統立刻表示強烈反對。他說：「我們不該讓這個國家背棄立國之本的夢想，那就是機會屬於所有人，而不僅僅是少數人。」

以拜登總統的發言來看，他應該更反對許多名校所採用的「傳承錄取」（legacy admission）制度，也就是優先錄取校友子女及捐贈者推薦的偏好。訴訟庭的文件揭露，哈佛大學「傳承錄取」的申請學生有33.6%的錄取率，但其他申請者錄取率僅有5.9%。就在最高法院判決公佈的幾天後，總部位於波士頓的非營利組織「民權律師協會」（Lawyers for Civil Rights）就向美國教育部民權辦公室提出控告書，指控哈佛的「傳承錄取」違反《民權法案》。

研究顯示，「傳承錄取」形同讓相關申請學生的SAT分數增加160分，成了貧富懸殊與階級固化的強化劑，而這可能纔是「平權法案」的代罪羔羊。例如，哈佛的學生中7成以上來自最富有的20%家庭，其他80%家庭佔比不到3成，而最貧窮的20%家庭更只有3%！

雖然前總統歐巴馬爲大學招生的「平權法案」辯護，宣稱他和妻子都是受益於此政策。然而，60年過去，美國大學的種族平衡卻對改善多數黑人的處境無足輕重。事實上，黑人是受不平等影響最嚴重的種族羣體。美國前20%的白人擁有的財富，是最後20%白人的21倍。但在黑人家庭中，這一比例高達1382倍！因此，美國名校大學缺乏的多樣性可能不是種族，而是階級。「平權法案」只給了中上階級的黑人更多機會，而「傳承錄取」更是赤裸裸複製階級優勢！

立意良善的政策，60年後來看，卻似乎對社會的公平正義、和諧、進步幫助有限。美國最高法院的最新判決，延續去年推翻墮胎判決的保守派勝利。判決一出，當權的民主黨及支持者立即表示抗議。法律的安定性被質疑，隱隱約約透露着黨派、種族、貧富、意識型態各種糾纏的結構矛盾，可能還將持續消耗這個超級大國的內部精力。

（作者爲香港中文大學金融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