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鬱／河神

男友不明白我爲什麼不加快腳步。

在京站美食廣場吃飯時，偶爾會與一位無家者擦肩而過。我總是遠遠就能察覺──因爲人潮涌動中，他的身旁總會空出一圈，那景象像極了《神隱少女》中的河神現身油屋澡堂，當他端着餐盤緩緩前進，周遭就讓出空位。

人們辨識出河神，靠的是氣味。那氣味像是某種氣場，從遠處就能聞到，衆人本能屏住呼吸、停止談話，快步低頭經過，剎那間竟也有種神聖的錯覺。

遇到河神那天，男友想繞路、加快腳步，但我僵硬地保持平常的步伐，不想呈現出逃跑的姿態。我當時一定也下定了某種決心──在這個美食廣場，總是有推着嬰兒車的家庭駐足問彼此「請問這裡還有空位嗎」，不過河神身旁總是有空位，不只是一個空位，是一整張桌子。我想像我自己待在那孤獨的圓圈。

隔了幾秒，河神終於與我擦肩。濃烈的氣味灌入鼻腔，我不知道河神有沒有看見我，他抱着餐盤低着頭。在他的視角中，我或許也只比其他人稍微靠近他一點而已。直到那氣味即將讓我麻痹時，他終於走遠。

我以爲走入這個圓圈，可以讓我不背叛大學時曾經學過的社會學，沒想到當下第一個浮現腦中的，是小時候媽媽教我英文單字的聲音：「hypocrite，僞善者。」三個音節震動心臟，久久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