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羅,喜愛大自然的愛書人

美國作家亨利.梭羅以其著作《湖濱散記》聞名於世。(摘自網路)

《湖濱散記》由十八篇散文組成,有多種中譯版本。(摘自網路)

2024年是梭羅的《湖濱散記》出版170週年紀念。梭羅寫《湖濱散記》,我的唯一聯想是愛書人寫大自然。

據我們所知,梭羅每天早上閱讀和寫作,下午出外散步,享受親炙山谷、植物、土壤和新鮮空氣的快樂。早晨的閱讀讓他的心靈做好準備工作,幫他更靈敏地觀察大自然和更深入地從大自然風景中學習到一些功課,然後,他在森林中所觀察到的一切,又讓他更充分地瞭解他正在讀的書。可真是令人豔羨的「天人合一」。

閱讀方面,他傾向於有關大自然的作品,但他也熟悉印度教作品以及其他東方作品。他在哈佛大學時培養對詩和歐洲語言的興趣,畢業時,他能夠閱讀希臘文、拉丁文、義大利文、德文和法文。他精讀希臘和羅馬文學作品,對於古典作品的喜愛洋溢在他自己的作品中,雖然他的作品都是寫及池塘和植物,但是荷馬、西塞羅和普利尼的作品也不會少。他對羅馬、希臘和早期英國大小詩人的學識很少人能望其項背。他熟讀權威自然學家和旅行家的作品,難怪美國偉大的學者柯蒂斯(George William Curtis)要讚美他說,「他把最古老時代的智慧和最好的文學加諸大自然的知識。」

梭羅深受愛默森的影響,尤其是愛默森的〈大自然〉一文使他接觸到超越主義。他向愛默森借書,在閱讀方面的思想也和愛默森的思想若合符節,「先讀最好的書,否則你可能完全沒有機會讀它們。」「書應該包含純然的發現、對陸地的發現,就算是由遭遇船難的水手所發現;書不是由不曾離開土地的人所寫的航海技術。」

身爲愛書人又經濟不富裕的梭羅,享受讀書之樂的方式是借書,不是買書。他在哈佛畢業後,還在1849年向校長要求准許可以借哈佛圖書館的書(很慶幸,現在大學畢業校友向母校圖書館借書容易多了)。校長准許了,於是梭羅經常使用哈佛圖書館,特別是,他常借閱美國早期歷史和印第安人文化人類學方面的書。通到華爾騰湖所在的康科的鐵路於1844年完成,他可以一日來回波士頓和康科。除了哈佛的圖書館之外,波士頓的其他圖書館也提供他研究印第安人的很多資源。

梭羅從小就有興趣於印第安人的習俗,從文化人類學和社會學的觀點去研究印第安人,清楚區分印第安人的心智特點和白人的心智特點。他發現,印第安人的心智結構剛好跟白人相反。印第安人熟悉大自然不同的一面,他們藉由冬天來衡量生活,不是藉由夏天。印第安人的一年不是由太陽來衡量,而是由固定數目的月亮所構成,而他們的月亮並不是由白日來衡量,而是由夜晚來衡量。他們控制了大自然黑夜的一面,白人則控制了大自然白日明亮的一面。梭羅閱讀了270本有關印第安人的書,包括《伊洛魁印第安人聯盟》、《遭北美印第安人監禁的回憶錄》,以及《五個印第安民族的歷史》等,還仔細寫了11卷有關印第人的考古學的筆記,可以說對大自然另一個面向有深刻的瞭解。

梭羅寫了一篇散文〈夜與月光〉,證明他對大自然黑夜的一面和控制這一面的印第安人有強烈的興趣。

梭羅在文中破題說,「幾年以前在偶然的機會中享受了一次難忘的月光散步,決定要享有更多的這種體驗,認識大自然的另一面…」然後他們將夜和白天加以比較,「夜確實比白天新奇,又不像白天那樣凡俗…」接着,梭羅提到印第安人,「他們很少在白天出外,因爲他們不喜歡太陽,太陽會使他們注視着的脆弱眼睛流淚…然而他們在月光下卻看得很清楚…」

梭羅在文中鼓勵我們在夜晚散步,「例如,就選擇一個七月的夜晚吧。大約是十點鐘——人們在睡覺,白天被遺忘——在牛兒靜靜吃草的孤獨草地上方,可以看到月光的美…草地沒有蝴蝶,只有螢火蟲,像長了翅膀的火花…沒有鳴囀的鳥,只有飛在上方的布穀鳥傳來微微壓抑的樂音,還有蛙鳴,以及蟋蟀更熱情的夢…」美麗動人的段落不止這些。梭羅把大自然另一面——夜——在月光下的美描寫得實在淋漓盡致。

當然,如果說,梭羅是一個只會描繪月光下的夜的作家,那會是一種怠慢。

除了從圖書館借書之外,梭羅個人的藏書也慢慢增加。他喜愛大自然,也喜愛大自然史,他買的書大部分是自然史方面的作品,由於預算有限,每買一次書就像進行一次戰役。例如,他花了15元買了八卷羅頓(J.C.Loudon)的《英國樹木與灌木》植物百科全書,存了幾年的錢才得以如願,但他都精讀了。梭羅到波士頓時都會到某一家書店,偶爾會買到廉價的舊書,例如三卷版的普利尼(Pliny)的自然史。

除此之外,梭羅也常到康科鎮的圖書館看書。這間圖書館在1850年代所擁有的書——特別是文獻作品——對於梭羅的自然史和早期美國史的閱讀計劃是無價的之寶。

就自然史而言,有一個人的作品對梭羅的影響很大,那就是德國的洪德堡(Alexander von Humboldt)的《宇宙論》。洪德堡在六十歲時還到無人涉足的遙遠俄國、西伯利亞和中亞探險,花了25年的時間寫他的《宇宙論》。他的科學研究方法促使梭羅將詩和科學結合在自己的作品中。

梭羅嗜讀旅遊書,如朗費羅的《海外》、梅爾維爾的《泰皮》、波頓的《阿拉伯和非洲旅遊》,但他本人很少到遠處旅行,更不像洪德堡那樣到遠方探險。康科是梭羅一生待得最久的地方。他不曾喜歡離開那透露田野氣息的康科,曾在哈佛的畢業紀念冊中留言說,「雖然肉體上我是哈佛大學的一員,但我的心與靈卻遠在我的童年時代的場景中,觀察着森林,探險着我土生土長的村莊的湖泊和溪流。」波士科(Ronald A. Bosco)說得好,哈佛並不是梭羅接受教育的主要地方,他說,「梅爾維爾(《白鯨記》作者)承認大海是他的大學,梭羅則是以康科的學生和大自然的學生身分,開始他的嚴肅的知性發展進程。」

雖然哈佛不是梭羅接受教育的主要地方,但他在畢業典禮中的演講今日仍然迴響在我們耳畔:「今日的商業精神是在於對財富的喜愛,這使得人們變得自私和貪婪。如果我們讓財富成爲生活的手段而非目的,這個世界會是一個較爲美好的地方。」在地球污染的話題還沒有成爲畢業典禮的固定話題之前,他也在畢業典禮中說,「我們所居住的這個奇異世界,奇妙勝過方便,美麗勝過有用,它是要我們去讚賞和享受,不是要我們去使用。」梭羅這些吉光片羽在大約十五年後綴映在《湖濱散記》的閃亮珠串中。

所以,一切都要回歸到梭羅一生喜愛閱讀與喜愛大自然的結晶————《湖濱散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