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國民主再挫敗：前進黨遭勒令解散、百位議員重新借殼上市

泰國憲法法庭8月7日裁決前進黨有罪，前進黨遭下令解散。圖爲曾代表該黨競選總理的皮塔發表演說。 圖／歐新社

懸宕多時的泰國前進黨憲法官司，終於在八月中結案，不出意外，憲法法庭「再次」裁定前進黨有罪，下令解散該黨，並禁止11名領袖在10年內不得參政——包括政黨高層與議員代表。著名前進黨人物，像是曾競選總理的皮塔（Pita Limjaroenrat）、現任黨魁與衆議院副議長都榜上有名，前進黨可謂一敗塗地。

回顧針對前進黨的法律戰，乃是保皇派按部就班的精密手段。先是在今年初，憲法法庭接受請願，認定前進黨以修改刑法112條冒犯君主罪爲競選政綱是違法行爲；跟着在三月，泰國選委會按此判決向憲法法庭請願，要求解散前進黨並禁止政黨人物參政，最後終如保皇派所願。

泰國刑法112條內容是關於誹謗、侮辱或威脅國王等皇族，可判處3至15年有期徒刑。前進黨辯稱其修法的立場完全屬於合法政治論點，但憲法法庭則上綱到憲法層次，援引憲法49條保護皇室條款，表示前進黨的提議，是有意推翻以國王爲元首的民主政府。

宣判當日，憲法法庭特別宣稱判決是「依照泰國特色所做出」，呼籲各國尊重。會向「境外勢力」喊話，是因爲在判決出爐的前幾天，皮塔受邀與美歐等18國外交官聚餐，被保皇派視爲前進黨有意「挾洋自重」，前進黨則強調當天宴會是私人性質，根本沒有出現任何可稱爲干涉泰國司法的討論。

曾代表前進黨競選總理的皮塔，黯然宣佈前進黨解散的消息。 圖／路透社

在判決出爐後，美國國務院表示，美國不採取支持任何政黨的立場，但認爲判決有害泰國的民主進步，歐盟也採取類似表述。泰國總理斯雷塔便反擊這是泰國家務事，美國的批評毫無意義，保皇派更發動小規模抗議，至美國大使館傳達對美國干涉內政的不滿。

許多國際非政府組織也批評，泰國政府的行爲不符合公民與政治權利國際公約（ICCPR）的多項規定，作爲締約國，泰國有義務充分尊重言論自由與公民參政的權利。東協議員人權組織（APHR）更直接抨擊，泰國憲法法庭的司法越權行爲會破壞泰國穩定，解散前進黨就是對民主的攻擊。

但無論外界如何評論，泰國憲法法庭有不受挑戰的法律權威。事實上，自千禧年以來，已有上百個政黨因違反政黨組織法或憲法而被勒令解散，塔克辛派政黨也被解散過兩次，但不如前進黨在短短几年內就達標，還有泰愛國黨因爲在2019年提名烏汶叻長公主（即當今國王拉瑪十世親姐姐）競選總理，違反法令也被取締。

有趣的是，憲法法庭認爲泰愛國黨提名公主的行爲，是敵視君主立憲制，這和取締前進黨有異曲同工之妙。前者因爲涉入長公主與十世皇的家事而踩雷，後者則是和前進黨試圖節制皇權有關，像是前進黨在2021年打算砍皇家預算，雖然最後只象徵性的刪減2.4%，但此行爲已經等於是觸犯皇室的死罪。

泰愛國黨在2019年邀請拉瑪十世的親姊姊、烏汶叻長公主參選總理，引發皇權政治爭議。 圖／美聯社

直至目前，解散前進黨在泰國尚未捲起軒然大波，這和2020年未來前進黨被取締而引發大規模抗議明顯不同。當時有些社運人士以及大學生勇於出面檢討君主制，他們的訴求超過政黨政治，宣揚廢除刑法112條，並質疑十世皇的合法性，自然受到軍政府打壓，這股力量成爲前進黨在2023年選舉大勝關鍵。

這裡亦可看出，近20年來自由派和保皇派之爭進入新局面。當年自由派的紅衫軍與保皇派的黃衫軍多次在曼谷等地互別苗頭示威，那時支持塔克辛的自由派多來自於農村，被保皇派認爲是社會低下階層，也被懷疑不夠尊重皇權，因此做爲國家中流砥柱的軍隊，只好收回他們投票的權力。

如今，更基進的千禧世代和前進黨一起挑戰保皇派，這些人的學經歷與和塔克辛的支持者不同，他們依循獨立思考，主張在憲法框架內以人民主權爲基礎，嚮往西方民主程序。同時，隨着塔克辛老去，其民粹主義路線也已褪色，自由派逐漸集結在前進黨麾下，爲泰黨轉向保皇派結盟，讓政局更加詭譎多變。

雖然現在泰國社會風平浪靜，卻不能解釋爲前進黨遭到選民淘汰，而是其選民已做好心理準備，知道抗爭的戰線不在街頭。面對由保皇派保持的深層政府，羣衆運動難以撼動，更遑論軍方仍在背後虎視眈眈，自由派必須小心行事，以免重蹈政變覆轍。

最新消息指出，前進黨的143名議員借了一個老黨的殼上市，改名爲人民黨（泰文ประชาชน），和軍系政黨──民政力量黨極爲類似。新黨魁由納塔蓬（Natthaphong Ruengpanyawut）出任，他只有37歲，出身地產豪族，擁有工程高學位，和皮塔同樣是新世代的菁英，也是前黨魁塔那通的盟友。

前進黨143名議員改名人民黨。新黨魁由37歲菁英納塔蓬（持麥克風者）出任。 圖／路透社

納塔蓬一上任就和支持者喊話，堅持修改刑法第112條的路線，同時新黨也着眼於2027年大選，計劃將贏得絕對多數、組成革新政府。有保皇派還不肯放過前進黨，質疑人民黨的合法性，不過選委會目前並沒打算趕盡殺絕，仍允許人民黨進行相關政黨登記手續。

此外，前進黨雖已被解散，但有44名的議員還在困境當中，因爲他們曾簽署一項修訂刑法112條的法案，正在接受國家反貪腐委員會（NACC）的調查。如果被判有罪，部分議員將面臨參政禁令，會讓新生的人民黨戰力大損，也會影響其他政治工作者加入人民黨的意願，這正是保皇派打的如意算盤。

最後，前進黨現在的策略是以議會路線不斷強大自己、等待改變，這是代價最小的方式。但筆者以前的文章也指出，就算人民黨能贏得比塔克辛更多選票（目前天花板是6成得票率），只要保皇派仍把持深層政府的權力，人民黨再被解散只是時間問題。

在穩定的時代想要兵不血刃扭轉既有結構，簡直令人無法想像，蒲美蓬逝世是最佳契機，但泰國顯然錯過。正如七世皇巴差帝帕（Prajadhipok）在1932年暹羅革命時表示，泰國將會是半民主半專制，因爲泰國還沒決定方向，數十年後回顧，這種泰國特色仍然適用於當代。

下一個轉變的契機，或許是瓦吉拉隆功之位需要繼承者的時刻，因爲現存的皇族無德無威又缺乏父蔭，更難受到民衆支持，屆時將是泰國民主政治的巨大考驗。

前進黨遭勒令解散，支持者在黨部外聚集表達支持。 圖／法新社

責任編輯／王穎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