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政府一定知道我們…但選擇閉起眼睛」 失聯印尼女移工獨白

失聯移工Anita接受本刊採訪,秀出當年自己與女兒的合照,感嘆因黑工身分,不能出境返國探視女兒。(圖/讀者提供)

臺灣和印度16日正式簽訂勞務合作備忘錄(MOU),將引進印度移工來臺。儘管選前勞動部一再否認開放印度移工,但終究紙包不住火。與此同時,臺灣失聯移工人數截至2023年12月底已高達8萬6千多人,原有的移工管理破網未補,新的移工又將源源輸入,逃逸外勞是否將引爆臺灣社會問題,再度成爲焦點。

少子化和老齡化夾擠下,臺灣未來得靠輸入國外勞動力是事實,然而追溯這些到處流竄的失聯「黑工」形成原因,除了薪資環境和工作時數外,僱主的接待態度往往是造成移工逃逸的癥結,本刊找到一名黑工談談她來臺迄今的境遇,以及對於臺灣勞動環境的期待,以下是她的自述。

失聯移工Anita秀出照片,說明兒時自己在咖啡園有着富足快樂的童年。(圖/讀者提供)

我叫Anita,今年38歲,來自印尼棉蘭省,老家原本有一大片咖啡田,我的童年過得比鄰居好很多。但是1998那一年印尼發生黑色五月暴動,當時的我13歲,大我10歲的哥哥死了,嫂嫂嚇到瘋掉,留下當時才3歲的姪女,爸爸又在暴亂中重傷,家裡咖啡田被遠親趁亂奪走,我得開始工作面對接下來的生活。

從14歲工作起,我一路打了20年的工。我一開始去療養院當看護想陪嫂嫂,但久了我發現壓力讓自己喘不過氣來;於是改到原本是我家的咖啡田採咖啡豆,在那裡認識了先生,他大我5歲,是咖啡田裡的領班,原本對我很好,18歲我就結婚生了個女孩,雖然沒拍婚紗照,可是那幾年我很快樂。

我大概跟咖啡田結了不解之緣,好事與壞事都在那裡發生,孩子3歲時朋友請我去拍沙龍照,我先生原本下班後要一起來,那天我等了好久,相館老闆很不耐煩,結果短訊一來,先生跌下采收農具機,他不能來了,我瞬間像石頭一樣呆在那裡,但我很快回神,魂飛魄散的卻是我先生,他從此精神出了狀況,整天喝酒,工作也丟了,我們再也沒有合照了。

4年前,我想幫女兒賺大學學費還有嫁妝,聽朋友介紹,到其他國家當幫傭能賺一些錢,其中臺灣雖然賺得不多,但臺灣人很善良,我跟先生辦了離婚,直接來臺灣,在高雄當看護工,結果又是另一場惡夢的開端。

僱主對我很不好,他叫我睡在停車場,沒有牀墊、還裝監視器,每天只有頂多5分鐘倒垃圾的時間能出外,當家事移工每天工作,完全沒有休假日。我要掃僱主兩棟房子,裡面有好多空房,但不讓我睡任何一張牀,沒有把我當人看。我跟仲介求助,仲介好凶,只會把我欠的仲介費單據秀出來,仲介不只幫不了我,我還需要3個月不吃不喝的薪水才能甩開仲介討債。我受不了了,5個月後我把仲介費結清,我不知道要去哪裡,在臺灣沒有朋友,語言也不通,但我就是要跑。

我搭火車一路北上,火車很好有印尼語標示和語音,我一路搭到北部一處火車站,門口也有很多印尼代辦所,我在裡面找到了大樓清潔工作,那應該是一個大集團,薪水雖然和之前一樣,只有新臺幣28,000元,但是每月可以休8天,從此我從臺灣政府的名單消失。

Anita現在在大樓當掃地移工,雖然沒有合法身分,但月休8天,勞動條件比之前好很多。(圖/讀者提供)

疫情結束了,我還是要賺錢,至少拚到女兒大學畢業嫁人,所以我不能出面,不可能回國探親,回家唯一的路只有自首,然後再也無法來臺賺錢。

現在我不能回家,但我每個月至少寄6,000元回印尼,女兒和爸媽都還要我養,前幾年爲了養姪女欠的錢也要還。在臺灣第5年了,現在我很喜歡這裡,臺灣政府一定知道我們的存在,但他們把眼睛閉起來,我希望臺灣政府能給逃逸的移工走出黑暗的機會,想投案納入臺灣造冊的合法名單,我很努力工作,我很願意在這裡工作,希望臺灣政府不要把我們離送回母國,但偶爾我想回家看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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