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釣魚佬總能釣到屍體

五十萬年前，人類在東非的祖先就已經掌握了捕魚的技術，除了獲取食物，還能收穫快樂[1] 。

人，尤其是中年男人，很難抗拒這樣一種遺傳自祖先的原始樂趣。

在拋竿與漫長的耐心等待之後，魚漂在水面上發生的動靜就像是抽獎一般，釣魚佬拉起魚竿之後浮出水面的會是什麼——一條魚？蛤蟆？鞋子？罐頭？或者是……一具屍體。

沒有人會想釣上來一具屍體，畢竟既不能拍照在朋友圈炫耀，也不能拎到廚房裡燉湯，還要和警察解釋上大半天。

但問題是，一心向魚的釣魚佬，爲什麼總引來屍體上鉤？

一、釣魚的好季節，也是釣屍的好季節

水不僅能包容會水的生物，有時候也會包容不小心掉進去的不會水的生物。

從仲春到中秋前後，水體溫度較暖，魚羣在水面附近出沒，正是釣魚的黃金期[2]；而隨着春江水暖一起到來的，除了魚之外，還有屍體。

在我國，水中發現的屍體絕大多數爲溺亡，拋屍入水案較爲罕見[3]。據國家衛健委和公安部不完全統計，我國每年有5.7萬人死於溺水，法醫每經手5具屍體，就有1具是溺亡[4][5]。其中，大部分爲意外溺亡，少數爲自殺溺亡與他殺溺亡[3]。

溺水時人會本能蜷縮手指，該特徵是判斷死因是否爲溺亡的依據之一 / 圖蟲創意

而給意外溺亡的屍源做出重大貢獻的汛期，正巧也是釣魚佬們踊躍出徵的時期。

以我國的三大河流爲例，珠江汛期起止時間爲4月1日～9月30日，長江爲5月1日～10月31日，黃河爲7月1日～10月31日[6]。在汛期的河流兇猛異常，即便表面風平浪靜，水底也常有暗流涌動，讓無數貪戀野泳和失足落水的人成爲了水中屍。

此外，仲春到初秋間較暖的河水還能讓這些屍體更快地從水底浮上來，讓釣魚佬不論在哪下竿，都能一眼就發現它們的存在。

自然狀態下，水中屍體會經歷沉底、上浮、再沉底三個階段。渡過最初的淹沒新鮮期後，屍體的頭面部、胸腹部、下肢會在體內腐敗菌羣的作用下相繼產生大量氣體，依次漂浮起來[7]。即便是拋屍入水、身系重物的情況下，高腐屍體內積累的“怨氣”也能夠讓屍體重新浮出水面。

人體重心因掙扎產生的痙攣向腹側偏移，故溺亡浮屍多呈俯臥狀[8] / 圖蟲創意

而溫度較高的河水會加速這一過程[9]。其中，尤以最熱的7月爲浮屍爆發期[10]。在水溫達到31°C 的夏季，溺水死亡的屍體甚至只需不到一天的時間就會上浮[11]。

從仲春到初秋，永遠在岸邊拋竿張望的釣魚佬，只要足夠耐心，就會獲得來自水的饋贈——不論它是魚還是屍體。

二、不論天南地北，釣魚佬永不空軍

遍佈全中國的水網就是一個巨型傳送帶，運人、運貨、運垃圾，也運屍體。一波波的浪潮中，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五湖四海的釣魚佬都有機會結識水域限定款屍友。

在我國的三大河流中，屬珠江水域的釣魚佬最容易碰見“鄰居”。在這一塊出現的浮屍，很可能就是在附近入水的。

珠江與外海相連，水流具有更加明顯的潮汐性，屍體會隨潮汐在入水地點不遠處來回漂流[10]。廣州市公安局水上分局曾統計了2003-2012年間珠三角地區的浮屍案，有超過三分之一的自殺溺亡者屍體就在人民橋、解放橋、海珠橋和海印橋附近的水域被發現[10]。

臨近碼頭的水域內，來往船隻可能在浮屍上留下大量的螺旋槳損傷[12] / 圖蟲創意

長三角地區的釣魚佬，尤其是在重慶段，能遇見的大多也是“老鄉”。

在長江重慶段內，屍體從入水到被發現的平均漂移距離通常在20 km- 40 km之間[13]，不過就是城裡屍友匯聚鄉野，或者鄉下屍友漂流進城。

真正見多識廣的，非黃河流域內的釣魚佬莫屬。

在黃河蘭州段，尤其是從上游八盤峽水電站，途徑蘭州市中心，一直到下游小峽水電站的這一段，是黃河浮屍的爆發段[14]。近百公里的水域，從上世紀60年代以來，已有超過1萬具浮屍漂盪於此[15]。最下游的小峽水電站甚至有“屍峽”之稱，著名的“黃河撈屍人”就住在距離小峽僅6公里的什川鎮下河壩村[16]。

在這一塊下竿的釣魚佬，大概率能遇見來自上游各河段、死因不同的浮屍。

下游小峽水電站處於黃河回水灣地帶，水流較緩，上游屍體很容易在此聚集 / 答案如下

倘若在黃河流域內的水面上都還是一無所獲，暗流涌動的河牀底尚且還有機會。

浮屍不夠，沉屍來湊。尤其是在雜物多、泥沙堆積的輪渡站或碼頭附近垂釣，或許可以收穫在水底咬鉤的陳年老屍。這種風塵僕僕的屍體，一般是在冬季溺亡後需經過數月才腐敗，但在此期間還沒達到上浮條件就已被泥沙掩埋[11]。

此時，不知情的釣魚佬或許還誤以爲自己“中了大獎”，畢竟，資深的技術派應該都知道，“大傢伙”咬鉤後是會在原地“打樁”、不會亂動的[17]。可當釣魚佬們和假想中的大魚一番僵持後勝出時，期待中的驚喜終成驚嚇。

不過，對執着於一定要收穫點什麼的釣魚佬而言，也許寧願被驚嚇也好過空手而歸。

三、漂泊無定的屍體，偏愛釣魚佬的閒趣

可別誤會釣魚佬有什麼特殊的癖好，其實是無家可歸的屍體總愛賴上有閒情逸致的人。

撈屍可是一項耗人、耗時又耗材的技術活。屍體打撈的種種困難，讓釣魚佬有了大把的“撿漏”機會。

一般來說，警方只負責確認屍體身份的工作，不太會安排專門的警力去打撈屍體；由於大多數水中屍體是意外溺亡，撈屍理應屬於消防機構的業務範疇，但我國消防的水域救援隊伍建設目前仍處於起步階段，人力安排以救生爲先[18]。

如此一來，民間團隊反倒就成了撈屍界的主力軍。但即便是發動規模最大的民間團隊——藍天救援隊，全國志願者總人數也就3萬出頭，遠遠比不上中國1.4億的“釣魚佬軍團”[19][20]。

下雨天就用無漂垂釣法，釣魚佬的熱情風雨無阻 / 圖蟲創意

不僅人數上難以企及，搜救範圍和持續時間上也無人能敵釣魚佬。

目前，即便是配備了水上救援機器人的情況下，救生範圍不過1500 m出頭；大型的水災救援，前後也就歷時15天[21][22]。

而相比之下，只要有水的地方，一年四季釣魚佬都從不缺席。

城市水體由於包括航運、水利工程、污染等人類活動因素的影響，魚類種羣減少甚至滅絕，但偶爾還是會有新手釣魚佬碰運氣[23]。

禁漁條例限制了另一部分垂釣的去處，離城市較近的水庫、河流等水體被設置爲禁漁保護區禁止私自垂釣[24]；在私人開設的魚塘裡釣魚需要額外支付費用且缺乏親近自然的樂趣，釣上來的與也會另外收費。

剩下能夠給釣魚佬自由釣魚的水域，只剩下了遠離城市和保護區的水域，經驗豐富的野釣大神，就散佈在犄角旮旯的池塘、水溝和湖泊邊，釣深釣淺、晨釣夜釣，直到釣起一位“不速之客”。

魚在哪兒，釣魚佬就在哪兒。能釣上魚，遇見屍體也不是什麼要緊事。畢竟，“絕不空軍”，纔是釣魚佬們至高無上的追求。

參考文獻

[1]Gartside, D. F., and I. R. Kirkegaard. "A history of fishing." Interactions: Food, Agriculture And Environment 2 (2010): 70-80.

[2]釣魚之家.(2015).一年四季什麼時間段最好釣魚.

[3]徐捷.(2015).拋屍入水屍體臟器硅藻檢驗研究(碩士學位論文,鄭州大學).

[4]魏思佳.(2022).織牢防溺水“安全網”——暑期青少年意外溺水事故高發引反思.中國應急管理(07),90-93.

[5]郭景元.(2000).現代法醫學.北京:.科學出版社.385-393.

[6]深圳羅湖區水務局.(2020).汛期一般是幾月到幾月.

[7]郭娟娟, 符曉亮, & 蔡繼峰. (2019). 水中屍體腐敗及死後淹沒時間推斷研究進展. Journal of Forensic Medicine/Fayixue Zazhi, 35(4).

[8]林彬,許操 & 李旭.(2012).236例水浮屍俯仰機理分析.廣東公安科技(02),22-23.

[9]李旭,周亞萍,何樹文 & 林彬.(2022).水溫與水中屍體上浮時間的關係.法醫學雜誌(01),82-85.

[10]李旭 & 林彬.(2016).2291具浮屍的回顧性分析.廣東公安科技(04),78-80.

[11]楊爲泉. (1989). 對水中屍體檢驗的探討. 上海政法學院學報: 法治論叢, 12(4), 56-59.

[12]李上勳,吳紅巖,陳有民,黃雯,馬祥濤,劉丹 & 周亦武.(2010).船舶螺旋槳損傷法醫學分析16例.中國法醫學雜誌(03),190-191+217.

[13]戴寧 & 李一榮.(2004).屍體在江中漂移速度的探討——附25例浮屍的統計分析.(eds.)中韓法醫臨牀學學術交流會論文集(pp.219-220).重慶警官職業學院;重慶市公安局文保分局;

[14]人民網.(2012).黃河蘭州段衆多浮屍引發紛爭:年增200餘具.

[15]李景山.(2021).新時期黃河水域治安防控體系探析.珠江水運(22),56-59.

[16]南方週末.(2012).黃河撈屍人.

[17]釣魚閣.(2018).你以爲掛底了，其實是大魚咬鉤！野釣遇上這種情況別馬虎.知乎.

[18]新京報.(2021).致命搜救：三名藍天救援隊員之死.

[19]藍天救援中國官網.(2024).北京藍天救援隊.

[20]中國釣魚協會.(2017).2017年中國釣魚產業研究分析報告.

[21]張志春,趙遠飛 & 鐔志偉.(2024).水域救援用水下機器人的發展現狀與趨勢.機電工程技術(03),17-21.

[22]藍天救援中國官網.(2024).救援案例.

[23]Wolter, Christian, et al. "Long‐term effects of human influence on fish community structure and fisheries in Berlin waters: an urban water system." Fisheries Management and Ecology 7.1‐2 (2000): 97-104.

[24]重慶市農業農村委員會. (2024).重慶市禁捕水域休閒垂釣管理辦法（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