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阿勒泰》大結局,引無數人熱議:好的父子關係原來是這樣
《更新書堂》·第442篇
內容來源| 本文摘編自 機械工業出版 書籍
《何以爲父》 , 邁克爾·J.戴蒙得著
責編| 金木研
第8259篇深度好文:4930 字 | 11 分鐘閱讀
蘇力坦:巴太,那天打你是我不對。我心裡難受啊,我喜歡的生活一樣樣地消失了,鷹不能養了,獵不能打了,槍也要沒收了。大家轉場,也不再走仙女灣小道,都開着車走公路。你也不想放牧,這個世界一定要這樣發展嗎?我想不通。
巴太:爸爸,我也不對……
蘇力坦:孩子,你沒有不對,你是好孩子,你是我所有孩子裡,最好的。你喜歡誰,我都不反對。
(劇中男主角父親蘇力坦臺詞)
暴躁的父親蘇力坦看着自己喜歡的生活一點點流逝,巴太不願意繼承家業,內心產生巨大的心理割裂,引發了父子間衝突。在劇集的最後,蘇力坦和巴太達成了和解,原本固執的父親終於意識到,孩子們應該選擇他們想過的生活。
隨着《我的阿勒泰》的熱播,很多朋友爲故事中父子之情所動容。蘇力坦與巴太從相互對抗到相互理解再到變得相同,無不在展示影響彼此一生的父子關係。
正如《何以爲父》一書中所說,父親用一生影響着兒子,而兒子也會影響着父親的一生。
一、中年不惑
45歲直到60多歲,這個階段的男性會開始接受自己身體和情感的侷限,也開始接受曾經英雄夢想的破滅。
男人在中晚年會體驗到一種發展性需要:他們不再像過去那樣執着於以行動爲導向,也不再覺得必須要像以前那樣克己律己,去滿足社會對理想男性的期待,從而讓自己在世上立足。
現在,中老年男性需要重新調整自己,帶着未泯的童心和未老的壯心,在未來的歲月裡成功地面對老去。
人至中年,其追求會發生本質的變化。進入中年以前,作爲一個男人,他全心全意專注於建立起自己的身份認同,從而使他無論在現實世界,還是在其內心世界都能夠遊刃有餘。
然而現在,他需要找到一種意義感,確定一個新的目標,這個目標將影響他接下來的生活和工作。他需要打破從前的框架,用更持久,但也夠靈活的特質來迎接那些迫在眉睫的挑戰。
這個階段男人的身體和心理都會發生改變,很多男人不願再向世人證明自己的男性力量,他們更想自由地做自己。
從前以行動爲導向的存在模式發生了轉變,老年人開始有了一個更向內的、更整合的視角。在這個視角下,他們開始學會對自己寬容,寬容那些曾經被他們蔑視和放棄的女性化特質。於是男性的自我會開始逐漸去性別化。
這個時候,很多男人會試圖平衡他們的兩極世界觀,這個世界觀曾經讓他們的生活充滿對立:年輕對衰老,男性對女性,主動對被動,善良對邪惡,孤獨對依戀。
他們也開始理解:生命的答案不再是非黑即白、非此即彼的選擇,而是在兩極之間找尋到一個平衡。
在大部分男人的後半生裡,隨着確定感的崩塌,他們的能量自然地開始內轉。比起追求一個具體的目標和努力去掌控環境(這是男人早期至關重要的成長目標),一箇中年男人開始逐漸學着享受餘生。
因爲他們開始接受自己的缺點和錯誤,彷彿那些已是公開的秘密。特別是當一個男人承認並接受自己作爲一個父親的侷限時,他便能以現實卻滿懷希望的人生態度,進入生命的最後階段。
男人現在所面臨的狀態,我曾將其描述爲“完整之前必先渺小”。
男人曾經爲了在年輕人的世界中獲取成功,而創造出來的那個英雄已漸遲暮,而這趟英雄之旅亦將到盡頭。如果他在人生的下半場能完成這個讓自己“渺小”的任務,便可能不會以絕望或失敗感來看待自己的一生。
相反,他會滿懷希望地接納自己,並積極尋找方法讓自己擁有繁衍力和創造力。
但這絕非易事。
二、我不要變成我父親那樣
在爲人父母這件事上,有些男人很難認識到自己的侷限,也無法接受自己的失敗,因此他們會給兒子留下一個無法處理自己悲痛、自責與悔恨的父親形象。
精神分析師及家庭治療師梅爾·蘭斯基(MelLansky)給出了一個失敗父親的大致輪廓,這個輪廓清晰。儘管他研究的中年父親大部分在35歲到55歲之間,並且住院接受家庭治療,但他的研究涉及各個年齡階段的男性,當然還包括他們的父親。
值得一提的是,對於自己不是一個好父親這個議題,男人會竭盡全力避免讓自己體驗到任何羞恥。
對很多男人來說,“我是一個無能的父親”所帶來的情緒上的脆弱與羞恥,真是無法容忍。因此,他們會不遺餘力地採用指責他人、見諸行動、分散注意力的方式來逃避直視自己的不足,從而使自己免於痛苦。
年長的父親若能克服自己的羞恥感,於父於子都是有益的。
詹姆斯40多歲的時候來尋求治療。在其原生家庭中,父親羅伊在情感上和身體上的缺位,使得詹姆斯今日仍孩子般地怨恨着自己的父親。不僅如此,詹姆斯的怨憤貫穿了他的整個童年,即使現在作爲一個成年人,他與父親的關係也只是表面和諧。
詹姆斯和父親羅伊從不起爭執,他們不想有衝突,也不再期待真正的親密,只希望在各自的路上彼此安好即可。
在我們討論爲何父子關係表面和諧實則形同陌路時,詹姆斯告訴我,他自己是有責任的,因爲他“從未真正向他父親敞開過心扉”,他也“從未原諒自己的父親”。儘管他們經常見面,但橫亙在父子之間的是一個諱莫如深的“大峽谷”。
然而,在我們工作一年後,改變悄然而至。父親羅伊在他70多歲時查出動脈瘤,有生命危險。在住院期間,詹姆斯經常去醫院探視。在一次探視中,羅伊出人意料地聊起了自己的父親。
當詹姆斯看到羅伊滿含熱淚地說起自己的父親,也就是他的“爺爺喬伊”時,他感到無比震驚。爺爺喬伊患有嚴重的心臟病,這給父親羅伊及其姐妹帶來很大的負面影響。羅伊說:“我們在他身邊的時候,總是得小心翼翼,生怕讓他難過。
我忽然意識到對你來說我也是這樣的父親。我的父親已經不可能再變得積極,但也許我還可以。我不要變成我父親那樣,那讓我感覺很糟糕!
我當年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自己變得和他不一樣。我真希望當時知道該怎麼做啊!
儘管詹姆斯知道父親和爺爺的關係是疏離的,但他從來不知道爺爺的具體情況,也不知道父親曾爲此承受了如此多的痛苦。直到面臨死亡的那一刻,父親羅伊才願意揭開自己童年的傷疤,憶起自己從爺爺那裡受到的傷害,並且才願意承認自己做父親的失敗,對此他感到很糟糕。當我問詹姆斯,羅伊敞開心扉對他來說意味着什麼時,詹姆斯說他很高興能知道這些,尤其是看到羅伊展現出作爲一個父親的脆弱之時。
在接下來的治療中,詹姆斯回顧了他父親的行爲。“我的天,”他說,“我爸當年一定非常害怕讓爺爺難過,害怕表達自己的感情,難怪他看上去總是那麼壓抑和疏離。”詹姆斯意識到他的父親壓抑着自己的情感,尤其是那些負面的、消極的情感。因爲那些情感很可能“殺死”他所愛的人,所以他要撤回,要保留,要守護。
不知不覺中詹姆斯開始明白,他沿襲了自己家族的模式,那就是:如果封閉自己,就可以保護自己在意的人。有了這個覺察,詹姆斯不再擔心自己不是個好兒子,也不再把父親的缺席看作自己的問題。
簡而言之,父親羅伊終於感受到了足夠的安全,去揭開他自己的傷疤,並向兒子表達他的歉疚,如此詹姆斯也才能用自己在治療中獲得的能量,去原諒父親的缺失。最後,受到父親的影響,詹姆斯也做好了更充分的準備,去接受自己作爲一個男人和一個父親的不足了。
三、父親教兒子如何變老?
父親還通過接受自己的衰老,來幫助兒子度過中年。
談及衰老,文化裡充斥着貶低。
想想那些負面的表達,比如“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或者“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儘管商業廣告中也會有白髮老人的美好形象,但文化仍然是喜朝氣而厭衰老的。衰老意味着失敗,意味着不體面,因此我們嫌而惡之,乃至以此爲恥。
一個父親若能對抗這些刻板印象,對自己的衰老保持大致平靜,既不耽於青春,又能找到方法在身體、情感和精神上保持一定程度的活力,那麼他便能給身處中年的兒子樹立一個好的榜樣。也就是說,如果父親能在生活中直面疾病、衰老和死亡帶來的挑戰,他們就能持續發揮榜樣的作用。
男性在60多歲或更老的時候,會開啓第五次分離-個體化進程。這是倒數第二次的分離-個體化,它發生在死亡之前,而死亡被看作最後一次分離-個體化。老年人與他們早年建立的自我不斷分化,在生命的最後他們才領悟到:在自己的一生中,那些可以傳與後世的東西纔是本質性的東西。爲了迎接這次分離-個體化挑戰,年邁的父親需要接納死亡的臨近,併爲之做好準備。
年邁的父親必須要觀察到這一深刻的內在變化,那就是他正在從“被拋棄的那個人”(whoisleft)轉變成“要離開的那個人”(whoisleaving)。與此同時,若一位父親能坦然接受即將到來的死亡,他便會產生強烈的渴望,渴望能將自己的智慧和財富慷慨地給予他人。
就這樣,年邁的父親變成了古希臘神話裡的赫爾墨斯(Hermes),那個指引靈魂去到冥界的神。
在邁向死亡的路上,父親需要向下和向內尋找“光明”,以此來與這個世界體面地告別,同時也使兒子在成年後期可以輕鬆上陣。此外,父親放棄所有永生的幻想,也可以在最後發揮父親的指導作用:向兒子展示如何明智地死去。
四、向兒子展示如何明智地死去
在理想情況下,父親樹立了一個“不死”的榜樣,即精神分析師卡爾·科拉魯索(CalColarusso)所說的“基因不死”(geneticimmortality)。
積極參與兒子的生活,認識到兒子的獨特魅力,保持對兒子深情的同時也尊重彼此的不同,這會讓年邁的父親開始相信他爲兒子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且,父親最終會感到,兒子的存在比他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就這樣,年邁的父親爲兒子的持續成長和發展搭建好了舞臺。這種體悟,往往會使男人更爲從容地接受自己的死亡,這反過來也能減輕兒子的悲痛,幫他更平靜地接受父親的離去。
老人有一種能力,即能關注到那些生活在更遙遠未來的人,這種能力被我們稱作“大繁衍感”。
就像祖父母更關注孫子輩大致的發展而非其日常生活,“大繁衍力”是一種代際關懷,是對年輕人,對即將到來的下一代,對那些還沒有出生的人以及對整個世界的關懷。
以天下之樂而樂,以天下之憂而憂,他們放眼於未來,奉獻於未來,希求子子孫孫都能從自己存留於世的影響中獲益。正如伯尼斯·諾嘉頓和她的合作者所觀察到的,這種人在晚年超越自我而非沉迷於自我的能力,會讓老人體驗到當下之愉悅,使他們能安享自己的晚年,並讓他們以更優雅的姿態老去。
最後,一位父親若具備此種代際關懷,那麼他自己和他的中年兒子都將有機會體驗到:在這世上,或許真有一種不朽,可以超越死亡。
然而,並不是所有的父親都能給孩子樹立一個如此成功的榜樣。有些父親突然間發現自己無法再自力更生了,他們第一次感到自己要依賴於藥物的支持,以及來自兒子的情感甚至是經濟上的支持,這些力量的轉變會讓他們心生怨憤。另一些父親則被忌妒所吞噬,甚至會詛咒他們那看起來更健康、更年輕,也更有力量的兒子。諸如此類的負面情緒若無法得到涵容,則父親往往會表現得吹毛求疵,拒人於千里之外。
還有一種相反的情況,那就是第一次眼睜睜看着中年兒子走下坡路,有些父親會爲之感到糾結和辛酸。在過去的歲月裡,父親看着兒子在成年人世界裡從旭日朝陽到如日中天,無論是在工作、家庭,還是在社會環境中,父親都認同兒子。
但是現在,已屆中年的兒子在成年後第一次呈現出走下坡路的狀態—他已不再是那個“少年英雄”了。面對兒子英雄形象的逐漸磨滅,有些父親對兒子自我照料的能力開始評頭品足,但那其實是父親對自己的擔憂,擔憂自己老來無用,餘生都只能靠他人而活。
他們只是憤憤地把這些擔憂潛意識地轉移到了兒子身上。
所以,年老的父親需要找到新的方式去適應自己的晚年生活,並讓自己的人格繼續成長,而非一味地攻擊兒子。
他不能再通過兒子的人生,來實現自己未竟的英雄夢想;他需要尊重兒子的中年生活,即使他的生活並不如己所願,但那也是他選擇的生活。
一位父親,需要直接面對自己的衰老和遲暮,如此方能體驗到自身生命的完整。
四、最後的話
男性發展深受其環境影響。
《何以爲父》這本書中以放大鏡視角來觀照男性一生中最重要的交互型關係:父子關係。但是父子關係亦非靜態,父子兩人在共同的發展歷程中,他們可能在此階段走近,在下個階段又會遠離;他們此時爲盟友,彼時可能又成了纏鬥在一起的對手。
但無論兩人的生命歷程是平行還是交叉,這段父子聯結在他們的生活中始終如基石般重要。
父親用一生影響着兒子,而兒子也會影響着父親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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