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開工儀式】海德薇／擦鞋子，穿上它，跑起來！

擦鞋子，穿上它，跑起來！圖／Ning Lu

一年一度的擦鞋儀式

對於一個接案文字工作者來說，行事曆上的平、假日並沒有太大區別，自由的工作形式超越了朝九晚五的時間跨度，創作可以是敲進鍵盤裡的文字，也可以是腦中兜轉的靈感，存在於行走坐臥之間。農曆新年可就不一樣了，舉國歡騰的節慶，自然得把握機會好好休息，理所當然的四體不勤。我飽食終日昏昏欲睡，工作魂也跟着休眠，直到手機裡的問候訊息從「新年快樂」替換爲「開工大吉」。

一年一度的擦鞋儀式再度展開，現在鞋櫃就是我的神龕，我將鞋子一一取出，溼海綿、乾毛巾、鞋刷、專用清潔劑和皮革保養油依序擺好，以虔敬的心情，好好照料這些陪伴我衝刺事業的夥伴。

年紀有了，買鞋變得相當講究，由於天生的扁平足，小時候穿過矯正鞋墊，可惜效果有限。加上年輕時愛漂亮又貪便宜，穿了一陣子的尖頭細跟高跟鞋，把雙腳整得拇趾外翻，變形的骨骼耐不住久站久走，所以鞋櫃裡沒有太過花稍的戰利品，購入條件必然是優先考量舒適度和實用性，接下來纔是美觀和價格。再漂亮、再便宜的鞋子，穿了會腳疼或沒有適合的場合，都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

最常穿的是運動品牌小白鞋，百搭又耐操，可正式可休閒，和褲裝、裙裝都是好朋友。小白鞋也很容易照顧，只要擦掉灰塵和泥土便能煥然一新，至於拭不去的皺紋則是它的彪炳戰功，代表行萬里路。除了日常活動，幾乎每一場採訪我都以簡約的小白鞋現身，不會過於古板，也不流於輕浮，且白色代表中立，提醒自己在面對受訪者時務必親切誠懇。我總是將受訪者視爲朋友，訪談不僅是一次性的交流，而是終生的互動，秉持此信念，收穫了許多珍貴友誼。

若論及上山下海的田野調查，登山機能鞋絕對是最佳良伴。我曾經爲了創作山林三部曲的小說，深入南投縣信義鄉的高山，踩過碎石崩壁，跟巡山員學習植物辨識，聽他們訴說如何撲滅森林大火、與盜採珍貴木的山老鼠拚搏；又向消防員取經，聆聽並親眼見證他們執行山難搜救任務，克服艱困的天候和地形，把迷途山友帶回來。我也曾爲了研究，進入中橫梨山的部落，實地踏查當地居民生活，理解流籠的操作，並且在寒流來襲的耶誕夜受邀至教會同歡。登山鞋帶我走過陡峭的山路，踏遍青草叢生的田野，每一次擦拭都是對旅程的回顧。

嶄新的冒險即將展開

出席正式會議，一雙低跟皮鞋不可或缺，低調踏實的低跟皮鞋接地氣又不失輕盈，幫助我專注于思考和表達，踩出穩健的腳步。最好是設計簡約大方的樂福鞋或牛津鞋，在細節處凸顯品味，不卑不亢，不矯揉造作，同時彰顯出對會議的重視和真實自我風格，有種拿捏得恰到好處的平衡。作家和編劇工作也是如此吧，經常得在嚴謹的技術層面與瘋狂的想像空間之中游走，尋求完美的搭配，然後創作出讓人又哭又笑的好故事，文字工作者就是半瘋癲半嚴肅的代名詞。

束之高閣的高跟靴一年穿不到幾次，某些如夢似幻的夜晚，我以高跟靴襯托洋裝或小禮服，用心打扮，穿梭於酒會和音樂會，高跟靴能讓我挺直脊樑，瞬間長高個幾公分。我非常享受那些由笑聲、擁抱、舉杯和寒暄致意交織而成的吉光片羽，唯一的任務就是表現得優雅得體，並且對每個人釋出善意。

偶爾我會緬懷鞋櫃裡曇花一現的鞋，好比現在看來可笑、當年卻風靡一時的大頭鞋，明明很挑人穿卻莫名其妙變成女性同胞基本配備的毛毛雪靴，以及把臺北街頭變成夏威夷海灘的夾腳拖鞋。其中我最想念的，是一雙其貌不揚的運動涼鞋，陪我熬過最爲艱苦的懷胎十月，魔鬼氈設計方便穿脫，加厚鞋底爲我水腫的足部和永遠都在痠痛的腰椎提供良好的支撐，讓我挺着大肚仍舊直挺挺站着，出席每一場會議和活動。可惜環保鞋底隨着歲月崩解，功成身退，只能和它說再見。

每雙鞋子都蘊藏着生活的點滴與精采，承載着不同的使命，構成我們人生的縮影。農曆年假結束，以擦鞋作爲開工儀式，讓每雙鞋子成爲生活中的一個章節，而擦鞋的過程就像書寫這些章節的前奏。鞋子帶我走過千山萬水，穿上不同的鞋子，展現不同的自己，爲每個場合、每次相會創造獨特的光芒。擦鞋子，穿上它，跑起來！我知道，新的一年到來，嶄新的冒險即將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