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海南做了徐太太,生了3胞胎,很完美,直到伴郎死了
01
我是唐曉。
唐詩三百首的唐,春眠不覺曉的曉。
以前我叫唐招娣,徐明明說唐曉這個名字是我自己取的。
其實不是。那時候我才一年級,我爸說,你要改也行,自己取個,要不然我就給你改成唐丫頭。
我會和爸媽鬧,可我哪會起名字呀。
後來,我找了一個男孩幫我。
他說,不會起就去找古詩。課本里翻翻,挑一首喜歡的。
我當時一共纔會幾首古詩呀,不想叫鋤禾日當午,那肯定是《春曉》了。
所以,我的故事就從這個給我名字的男孩講起吧。
我想徐明明不會氣鼓鼓吃乾醋的,因爲這個男孩並不是我的前男友。
但其實他在我的人生裡,比我的前男友們重要得多。
他叫杜良。
一個影響我一生的男孩。
02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上世紀90年代。
我家還住在我爸單位9平米的小房子裡,杜良家和我們家同住在三樓。
杜良是家裡的獨子,比我大4歲,從小跟着他爸爸和奶奶長大。
我沒見過他媽媽。
杜良和我說,他媽是得病去世的。但我媽和我說,其實是跟男人跑了。他爺爺因爲這事,氣得一病不起,沒過一年就走了。所以家裡只有爸爸和奶奶。
1992年,我5歲,我弟出生。
爸媽的重心,自然都轉到弟弟身上。我爸屬於比較大男子主義的人,幾乎不帶孩子,包括對我弟也一樣。
每天我從幼兒園回來,我媽分不開身看着我,就讓我去杜良家。因爲他奶奶天天在家裡。
那時鄰居關係很近,不像現在這麼陌生。尤其是住在一戶挨着一戶的筒子樓。
杜良性子很野的。
經常有人說他沒娘教。而他乾脆放任自流,更加肆無忌憚。
不過杜良對我特別好,是個懂事又善良的小哥哥。
他會把課本里的故事講給我聽,會帶着我在黑壓壓的樓道里玩捉迷藏。有時還會帶着我偷吃鄰居們放在樓道里的蘋果和醃鹹菜。
後來上學了,也是杜良騎着自行車帶我去學校。
有男生欺負我,他必定會爲我出頭。
所以在我的童年記憶裡,杜良比我弟更像是我的手足。
他從小就告訴我,你哦,長點心眼。你爸媽偏你弟,你就搶你弟的。別他們說什麼,你就聽什麼。
是的。從小搶我弟這招,就是杜良教我的。
還別說,挺管用的。搶的次數多了,強迫着爸媽公平地對待我。
03
1995年,杜良的爸爸再婚了。
女方在市中心有套房子,但開出的條件是不帶孩子過去。
於是“沒娘教”的杜良,連爹也沒有了。
就記得有一天,我放學回來,看見杜良在和我們樓裡一個多事的老頭打架。
他就像一頭髮瘋的小野獸,對着老頭又打又叫。要不是我衝上去攔住,還不知道他要怎麼樣。
後來我才知道,他爸那天結婚,婚禮接他奶奶過去,卻不讓他去。
老頭賤嗖嗖地問他,你是不是不是你爸親生的呀。
杜良給了他一頓好打。
1997年,我爸調職。99年,我們家有了新房子,搬離老舊的筒子樓。
那時杜良16歲,長得瘦瘦黑黑的,像匹毛髮光滑四肢修長的馬。
搬家的時候,他跟着忙上忙下,我跟着他跑來跑去。杜良說,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我要搬走呢。
而我看着他,眼睛裡全是亮閃閃的眼淚。
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這樣複雜的感情。
我是高興的。因爲我馬上就有自己的房間了,再也不用和爸媽睡在一個屋子裡,也不用和弟弟睡上下牀。
可我也是難過的。因爲一想到要和杜良分開,我小小的心臟,難過得都要擰在一起了。
杜良說,不要難過,能離開這個破地方多好。我想走還走不了呢。
就記得臨分別的時候,我上了車子。杜良隔着車窗,遞給我一張照片。
說起來,我倆從小到大,沒照過合影的。畢竟那還是沒有智能機的年代。
杜良把我們從各自的照片上剪下來,拼貼成了一個合影。
大概是最原始的ps了。
我看着照片,特別感動。
而我弟小時候,嘴巴賤得要死,在一旁拍着手叫,結婚照!結婚照!
我回頭就給了他一拳頭,我弟開始尖叫大哭。我媽罵我怎麼隨便地動手,我爸一臉厭煩,發動了車子。
就這麼鬧哄哄地離開了我從小住到大的筒子樓。
沒來得及告別,就開始遠去。
我回頭再看,杜良已經在車窗裡,變成了一粒小小的黑點了。
這麼一講,好像杜良從此退出了我的生活。
04
其實不是的。
有些人總是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迴歸到我們的人生裡。
應該是初二那年,中午吃飯,我都是學校邊上的小飯店吃的。有一次,我和同學去了一家新開的拉麪館。
上拉麪的時候,我的碗裡多了兩隻荷包蛋。
我連忙叫服務員,說,我沒點荷包蛋啊。
那個服務員姐姐笑呵呵地說,放心吃吧,我們大廚送的。
我回頭看向廚房的窗子,杜良笑咪咪地探出頭,對我擠眼睛。
可能海口真的太小了吧。
我們就這樣不經意地見面了。
那是2001年,杜良已經成年了。
他高中選了職業中專,做得一手好拉麪。我激動地跑過去和他認親。
他說,你在這邊上學啊?
我說,對啊。
徐明明在旁邊說,太好了,以後吃麪打個折吧。
沒錯。此時,徐明明已經在我人生裡出場一年了。
05
那時的徐明明,對我而言,還是傻了吧唧的同桌。
我常常捉弄他,杜良還做過我幫兇。
徐明明特別愛吃醋,每次吃麪都先倒很多醋。有一次,我和杜良串通起來,給他面裡先放了醋。
徐明明果然嘗都沒嘗,咚咚咚,又倒了好多醋。
然而,他竟然就正常的吃起來,直到吃了一半,徐明明才突然問我,唐曉,你覺得今天的醋是不是有點酸?
我噗的一聲笑出來,這反應弧也太長了吧。
徐明明這才發現自己被坑了,氣得要死,非逼我喝一口他的酸醋湯。
後來,杜良問我,他是你男朋友不?
我不屑地說,什麼呀,誰找他啊!
杜良說,我覺得挺適合你的呀。
有時覺得杜良真不愧是我哥,那麼早就看出了我和徐明明的緣份。
但彼時,我和徐明明不每天鬥個三百回合就難受。
杜良問我,那你喜歡什麼樣的男生啊?
我心裡瞬間跳出一個形象,高高的,黑黑的,四肢勻稱修長,像草原上自由奔跑的黑駿馬。
06
好多女生都會下意識把自己父親的形象,當成選男友的標準。
而對於我來說,自然是我的兄長杜良了。既然是兄長,自然沒有其他非分之想。
初中畢業時,我對徐明明有一點點刮目相看,就是因爲徐明明的個子,快要追上杜良。
高中,我和徐明明考上了不同的高中,走上第一道分水嶺。
高二分班,我遇到了第一個讓我心動的男孩子。
叫他小A好了。
現在看,小A身上到處都是杜良的影子。他是校排球隊的,身材瘦長瘦長的,像一道光。
本着從小養成的,凡事都要主動爭取的習慣,我腦子裡就一個字,追。
起初,小A不理我的,在我又送水,又送小紙條的攻勢下,兩個月後,他終於答應和我試一試,我開心壞了。
我們談了有兩個月。
很小兒科的戀愛方式。週末一起逛街,拉過手,沒有接過吻。
臨近元旦了,我本來想約他看電影。不料我一個好朋友和我說,小A好像劈腿了,我看見他和一個女生走得很近。
我開始還不信,忍到放學才和小A對質。
小A臉色很難看,但是承認了。然後,我和杜良發了一頓脾氣。
是的,杜良。
07
原來小A根本就沒看上我。
但我和杜良閒扯的時候,提到了小A。杜良就偷偷叫了一羣兄弟,放學路上攔住小A,威脅他和我談戀愛。
小A告訴我的時候,我的臉燒得通紅。
回家的路上,我就找杜良算賬。
杜良卻說,我這不是幫你嘛,我妹妹喜歡他,他別不識擡舉。
那時候,杜良也在戀愛。他女朋友把他當備胎,可他仍然死纏爛打,不願意放手。
我們不愧是兄妹。對待愛情的方式,就是窮追猛打。
直到許多年之後,徐明明提醒我,這是一種主動式自卑。
我才反思自己,還有杜良。
我們好像都在用一種張牙舞爪的外表,掩飾着內心的卑微。
高中,我再沒戀愛。
2006年,考上了島內大專,護士專業。
那一年,有一個讓所有人都意外的人,來找杜良。
就是拋棄杜良多年的媽媽。
08
那時候,杜良23歲。
自己攢了些錢,想要開個拉麪館。
他媽見到他,就掉了眼淚,說了許多道歉的話。她說自己當年挺苦的。婚姻是父母之命,沒有感情。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愛自己的男人,她沒得選。
杜良問她,那你想過我嗎?
他媽媽捂着臉,痛哭,說她後悔了。
這些都是杜良在電話裡和我說的。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感覺得到他聲音裡的顫抖。
原來他媽過得也不容易,跟着男人到處打工。
後來男人因工傷意外去世,拿到了一筆賠償。兩人一直沒有孩子,媽媽這纔回來找杜良。
媽媽想帶杜良去廣東,那邊賺得高點。
可是杜良說,我走了,誰照顧奶奶。
媽媽說,你爸啊?他當兒子的不管嗎?
杜良冷冰冰地嘆了口氣,說,我怎麼有你們這樣的父母。
那時候,杜良和奶奶仍然住在破舊的筒子樓裡。奶奶已經80歲了。他爸有了新家庭之後,對他們越來越冷漠。
杜良手藝好,朋友幾次拉他去一線城市打工,賺得肯定比現在多。
但是他怕把奶奶留給他爸,回來就再也見不到了。
媽媽說,你原諒媽媽好嗎?我也是沒辦法。前幾年,我是真回不來。
杜良說,我原諒,你和我爸都情有可原,我和我奶奶活該。
09
08年,我回海口實習。
5月,杜良突然給我打電話,說,你來幫我個忙,當我幾天女朋友。
我一聽,心裡咯噔一下。
我知道爲什麼,杜良的奶奶已經快要走到人生的終點了。
我特意打扮的成熟一些去見奶奶。
奶奶就像一部年久失修的機器,各個零部件都要停轉了。她躺在病牀上,昏花的雙眼,望着天花板,沒有焦距。
杜良的爸爸也在,帶着杜良同父異的弟弟和妹妹。
奶奶大概是不想認他們吧。直到聽見杜良的聲音,才緩緩轉過頭。
杜良說,奶奶,給你看看我女朋友。
奶奶看了看我,就笑了,口齒不清地說,好好好。
杜良知道她眼看不清,腦子也不清楚,所以才找我來安慰她。
可是,當杜良出去買水的時候,奶奶卻對着我,輕輕地搖了搖頭。
一瞬間,我就知道她認出我了。
他們兩個人啊。杜良想奶奶走得安心點,卻沒想到奶奶在臨走前,還在安慰他。
後來我問杜良,你怎麼混的呀,連個女朋友都沒混出來。
杜良嘆了口氣說,唉,我已經錯過找女朋友的時機了。
10
好像就是從那時起,人與人之間,到處流淌着錢味。
沒多少人敢讓鄰居家的孩子來家裡玩了,摔一跤,賠不起。愛情開啓之前,先要衡量一下對等的條件。
窮成了原罪。
好像沒錢,就沒資格做任何事。
09年,我入職實習的醫院,遇到了我第二任男朋友。就叫他阿B好了。
阿B是個外科醫生,父母都是幹部。
是阿B對我先表白的,問我可不可以做他的女朋友。
可即便是他先開的口,戀愛期間,我還是一腔熱情地撲上去。
我們從09年的11月,談到11年的9月,最終換來他的一句,你和我想象的不一樣, 我們不合適。
這一年,杜良決定去廣東了。
送機那天,我問他,你不恨你媽嗎?
他說,能有人回頭說願意愛我,已經很好了,不是嗎?
我不知道要怎麼說,他是去投奔母愛的。
可我卻感到一絲絲悲涼。
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和他仍然像是童年裡,躲在樓道里玩捉迷藏的小孩子,等待着有人在黑暗中,發現我,發現他。
11
時間轉進2012年,徐明明痛失許惜顏。
我們還沒有相逢。而我在第二年,決定相親,就這樣認識了老C。
老C比我大兩歲,在中學做教師。
我們談了有一年多。事實證明,但凡以談條件起步的愛情,最大的問題,就是遇到一個比你條件更好的。
我瞬間就轉成了備胎。
那時已經快到2015年了。再過不久,徐明明就要向韓寶儀求婚了。
傻傻的陳博然,住進了我們醫院。
彼時,我還不認識他。
我還不知道,命運正在調整換位,把我們四個人重新搭配在一起。
總記得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徐明明黯然退出陳韓之戀,被我撞個正着。
我當時就在心裡大笑一聲,哈哈,機會來了。
說實話,最初喜歡徐明明,是因爲他高高的,黑黑的,有一點點像杜良。
但後來我發現,他和杜良完全不一樣。
他是那種成長裡,從不缺愛的人。
他那麼勇敢去選擇患癌的女朋友,是因爲他從沒體會過人生真正的苦,不知道那種選擇意味着什麼。
別人都說我是個陽光的女孩,可真正陽光的人,是他。
他教會我,一個心裡沒陰影的女孩,應該如何去戀愛。教會我愛情不需要爭取,只需要等候。
2017年,我等到徐明明向我求婚。我終是嫁給了他。
杜良回來,參加我們的婚禮,還當了伴郎。
他一眼就認出了徐明明。他說,哎,這不是當年愛吃醋的那個小子嗎?我早說你倆最合適了。
我說,對對對,就屬你眼睛毒。你什麼時候結婚啊?
杜良嘿嘿地笑,沒有緣分,碰不到啊。
那一年,杜良34歲。
他在廣東開了家拉麪店,守着曾經拋棄他的媽媽過生活。
我想,比起愛情,他可能更需要母愛吧,彌補他童年,刻進骨子裡的那句“沒娘教”。
12
我結婚後,最能催生的,不是我公婆,也不是我爸媽。
而是杜良。
因爲婚禮那天,他和我約定,要做我孩子的乾爹。我生了,他就回來大擺宴席。
可等我18年生的時候,杜良媽媽身體不太好,要做心臟手術。等身體養起來,就是19末了。
疫情驟起,想回來,可就難了。
那時候,我有點抑鬱。因爲我三個小寶貝,少了一個。
杜良時常在微信上安慰我。我把孩子們的照片和視頻發給杜良,杜良特別喜歡,總嚷着疫情快點過去,他要回來,左親右抱。
等杜良真正回來,已經是2022年了。
是他媽媽帶他回來的。來找我的時候,我沒見。
因爲,有些事,我沒親眼見到,就可以當他還活在微信的另一端。
13
是的。2020年末,杜良就已經離開我了。
那是11月23日,我記得特別清楚。
杜良在微信上和我說,你知道嗎?我媽又要結婚了。她還把人帶到我店裡吃飯。那她回來找我幹什麼呀?
直到此時,我都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我還在微信上勸他,想開點,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管不了。過得不開心,就回來吧。有這麼多朋友在這邊。
但杜良沒回我。
我是後來才知道的。杜良他媽帶着男友來吃飯的時候,杜良一眼就認出,是個搞傳銷的。之前有段時間,總到他店裡吃麪。
擺明了是騙錢的,杜良拿着擀麪杖開始趕人了。
兩人後來打了起來,杜良一失手,把對方打倒了,流了很多血,他嚇得奪門而逃。
我不知道當時杜良是怎麼想的,或許以爲自己殺人了,又或許在爭吵中,他媽說了或是做了什麼讓他死心的話。
而最大的可能,是他對他媽,對這個世界有點失望了吧。
總之凌晨的時候,杜良給我留言,說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話。
他說,我從小就被人嘲笑,只有你,把我當成你的哥哥。我一直羨慕你,人生簡簡單單的只有小風波,沒有大風大浪。一輩子太快了,答應我,一定要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
早晨我看到的時候,還回他,怎麼突然這樣感慨了呀。
沒有收到回覆。
然後就聽朋友說,杜良人沒了。他選擇獨自離開這個辜負了他的人間。
所以我不會見杜良的媽媽,更不會見那個裝着杜良的四方小盒子。
因爲杜良,我恨那個女人。杜良可以原諒她,我不行。
如果原諒可以換回杜良,我願意的。
然而這個世界上,終究沒有如果。
14
故事說到這裡,可能有人會問,我有沒有喜歡過杜良,以及杜良有沒有喜歡過我。
我的答案是沒有。
杜良之於我,就是鄰家大哥哥,是比我弟對我來說,還要重要一點的手足。
而我在杜良心裡,也一樣吧。
有些人出現在生命裡,大概就是用來溫暖你。
杜良溫暖了我,而我也在某些時光碎片裡,給過他一點光吧。
可是啊,往後餘生裡,再也沒有他了。
我和明明之所以那麼珍惜眼前平凡的小日子,是因爲我們都失去過生命裡重要的人啊。
趁着還能愛,就好好愛,好好珍惜這人世間的煙火。
哪怕只是和博然寶儀他們的一個小聚會,在我心裡也能過成一個節日,過成年年歡樂的紀念日。
是爲我自己,也是爲微信那一端,再也不會回話的杜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