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常大米勾 兌亂局：產銷都公開按需摻假

早報記者 龔岸菹 鄒娟

發自黑龍江五常、上海

“天下大米亂五常”。

今年10月中旬，黑龍江五常“稻花香”大米上市不久，早報記者走訪五常當地大米產業，發現廉價米摻兌五常稻花香大米牟利的現象嚴重。米商甚至提供多種比例，按需摻兌。

同時，外地大米運入五常冒充五常大米的行爲也難以禁止。

在上海，一名不願具名的大米經銷商透露行業潛規則說：“五常大米是有 純度 的。批發價3元/斤的，有20%左右其他產地的米；4元/斤左右的，有10%左右其他產地的大米；5元/斤的，會摻假5%左右。這在行業裡是公開的秘密。”

此前在10月8日，黑龍江五常大米協會會長張汝輝宣佈，上海市面銷售的五常大米有92%是假的。這讓“天下大米亂五常”的困局再成焦點。

頭頂“中國地理標誌保護產品”等3項殊榮，以質優味美價高聞名的五常大米，如何避免屢遭山寨？

摻兌：按需配比例

消費者要想吃到真正的五常大米並不太容易。據五常大米協會會長張汝輝日前介紹，五常種植稻穀210.7萬畝，年產量約100萬噸，加工成大米約65萬噸，“也就是13億斤，全國平均一人一斤都不夠。”

與產量少形成強烈反差的，則是全國各地都在售賣五常稻花香大米。

據五常市質監局2009年的執法資料顯示，五常大米假冒的違規做法主要有如下三種：一是用外地水稻大量運入五常地區後冒充；二是無證企業非法使用有證企業包裝標識，許多經銷商買來白袋子，隨客戶需要可以印上各品牌、產地、企業名字；三是一些周邊的縣、市自產米銷路不好，將米拉到五常更換包裝袋等僞裝，變成五常大米的身份往外賣。

今年10月15日，在五常市區亞臣路上，街道一側遍佈多家大米商業的直銷店，一家名爲金福米業的銷售人員稱：“全國人民都吃五常大米，五常一共纔多大的地方啊！價位給到了，當然是純的。還想便宜，還想吃五常稻花香，那肯定會用別的品種放到稻花香裡代替稻花香去賣，只不過價格下來了，老百姓都接受得了。”

據該銷售人員稱，其公司稻花香米出廠價從3.8元/斤到5.5元/斤都有，只有單價5.5元的才能保證爲“一粒假米不摻”的純稻花香米和今年上市的新米，“低價米都是摻兌出來的。”

摻兌也分四五種不同的比例和檔次。有被訪米商稱，1：1摻假米最低報價爲3.1元。龍鳳山昌原米業銷售人員李女士說，他們可按照4：6（雜米：稻花香）摻兌，摻兌後，若按50斤大袋裝發貨，價格可低到每斤3.1元。而金福米業銷售人員介紹，每斤3.8元的稻花香米，是用純稻花香米和另外一種沒有香味、外形類似的“東農425”型大米按1：1比例摻兌的。有的商家還提供按需“配方”。當地一家合作社的李姓銷售員介紹，其可以給購米者兌出樣板，“你覺得行，無論是三塊幾的米我都能給你兌出來。”

經過走訪，早報記者發現當地商家摻兌的做法在行業內並不罕見。10月28日，五常市質監局副局長趙春雷也證實行業裡確實存在摻米現象。

“洗澡”：外地米來轉一圈

10月11日，知名媒體人曹景行在微博稱：“前兩天在五常，看到把外地大米運入五常的貨車，就像把別的地方大閘蟹運到陽澄湖洗澡一樣。”而早報記者在五常調查期間，證實了這一說法的真實性。

10月21日，五常市杜家鎮一家米商門口停着兩輛外地牌照、荷載33噸的重型貨車，兩輛車上滿載着袋裝的稻穀。車牌爲黑F的貨車司機說，他是伊春一家運輸公司的司機，36噸的稻穀是從齊齊哈爾拉過來送給五常的一家米商，運輸費是5000元左右；另一名車牌爲哈爾濱的司機也稱，車上的稻穀是杜家鎮一家大米商訂的，委託他們從方正縣將米運來，運費每噸100元左右。

兩名司機均表示，最近他們時常會接外地往五常米商運稻穀的活兒，每隔一兩天都要跑一趟。

“這類景象在自家門口路上經常看到。”五常市民樂鄉經營一家合作社的任先生說。對於這些外來米的“來意”，五常一家大米合作社的負責人範運海（化名）舉例稱，在緊鄰五常的吉林榆樹和黑龍江的尚志、方正、阿城等地，水稻收購價都比五常大米要便宜幾毛錢，但是米的外觀、質量等卻與五常大米近似，常有商家從這些地方把米運到五常，直接冒充五常大米。

運來的外地米品種也比較多。昌原米業的李女士說，外地種的“稻花香”、“東農425”，“也得看米質，好的我們纔去收過來。”

再加工：經銷商摻米

除了五常當地的米商摻兌摻假，經銷商也會再加工。

10月15日，一名願意“出來說說”的大米經銷商介紹，五常大米是有“純度”的，很多商戶會根據顧客開的價錢摻其他米進去，“一般打品牌的大米作假會相對少一點。”

該經銷商稱，一般運到上海的五常大米，大多比較純，主要是經銷商自己摻假，或者在代加工廠代工。“摻完以後幾乎一模一樣，很少有人能看得出。估計只有研究大米的專家纔可能分辨得出。而且只要不是以次充好，或者缺斤短兩，抓不到證據，工商和質監也很難查到。”

該經銷商坦言，批發市場上，摻米已經是潛規則。一般來說，批發價3元/斤的，有20%左右其他產地的米；4元/斤左右的，有10%左右其他產地的米；5元/斤會摻5%左右，“一般批發價賣五六元一斤的，纔會是純度高的五常米。”

裸米形似、摻假難辨

五常米商摻兌使用的大米，多是外地稻花香品種或者外形近似的東北大米。目前市面上使用較多的東農“425”、“430”屬於長粒無香味；“長粒香107”有香味但外形略橢圓，比稻花香米米形略微粗壯，這三者在外形上與純稻花香米均十分近似。

據一名不願具名的經銷商透露，在上海市場上，摻在五常大米里的米，一般是山西米，因爲這兩種米外形極其相似，但是山西米不香、不糯，市場售價在2元多一斤。其實不光是五常大米，像江蘇射陽大米，也摻的，只不過摻的米不同罷了。每種米摻什麼米進去有嚴格界定。比如五常米，就不會摻南方的米，因爲五常米是長條形的米，南方米大多比較短胖。”

三種摻假用米和純稻花香米的成米單價差卻高達1.4元。

早報記者走訪五常多處大米直銷店、米農調查發現，東農“425”、“430”和“長粒香107”三種大米成米的單斤目前都在2.6元左右，純稻花香米售價則平均在4元左右。若按1：1摻兌，勾兌米的單斤售價約爲3.6元，利潤則有0.4元。

多名受訪的米業從業者、米農和當地市民表示，無法輕易準確判斷出稻花香米是否摻兌其他米種。範運海解釋說，稻花香米有“腹白”的特徵，但拋光後變得晶瑩剔透，此外米粒體積小數量多，和外形近似的大米混合在一起，很難分辨。

哪裡種的米算五常大米

五常大米被假冒或摻假，之所以難以根治，其中一點就是因爲五常大米本身就很難界定。

五常市農業局一名不願具名的工作人員稱，五常大米只是當地水稻種類的一個統稱。五常的水稻有很多細分的品種，但比較出名的有兩個，一個是“五優稻一號”；另一個就是大家所熟知的稻花香品種。

公開資料顯示，五常大米是“中國地理標誌保護產品”。

通俗點說，按照法律規定，哪怕是五常大米的種子，拿到其他地方種，也不能稱五常大米。一定是要在五常種出的五常大米才受保護。按照當地政府說法，一定要政府劃定區域範圍內出產的大米才叫五常大米。

如果，很多外地企業或農民，在五常當地種水稻、再在五常當地加工，算不算五常大米？

上海農產品中心批發市場常務副總張春華分析說，很多農產品都碰到類似的問題，比如陽澄湖大閘蟹、西湖龍井、上海馬陸葡萄等，“我是在陽澄湖、在西湖、在上海馬陸生產的，我不掛保護標識，只要消費者認可，你能奈我何？更有甚者，直接在包裝上印上產地保護標誌，也很難有人能看出來，因爲它們確實長得都差不多。”

標誌統一也難一勞永逸

五常市現有大大小小大米加工企業400多家。在五常當地有不少外地廠商高價收購五常大米正規包裝袋，灌米時再摻入假冒的大米。

爲此，五常政府統一印製了不得作爲商品流通的包裝和標誌，實行封閉式管理，將具備使用條件、獲使用許可證的加工企業編成號，統一配送，建立起五常大米可追溯體系。目前，五常市政府授權當地多家龍頭大米生產企業專屬使用“身份證”標識，保證產品的可追溯和原產地等。

不過，對於政府部門推行的統一標誌，採訪中也有經銷商表示，政府和協會的舉措，大多數針對大企業、龍頭企業，“但是協會的企業才幾十家，當地註冊的企業就有幾百家，很多還是外地人在五常開的，而且加入這個體系意味着企業成本的增加，特別是小企業，得不償失，他們並不樂意被當地政府統一管束。”

假冒五常大米的方式

1.摻兌：批發價3元/斤的，有20%左右其他產地的米；4元/斤左右的，有10%左右其他產地的米；5元/斤的，會摻假5%左右。

所摻大米多爲東農“425”、東農“430”、“長粒香107”、山西米等。若按1：1摻兌，利潤約爲0.4元。

2.假冒：吉林榆樹和黑龍江尚志、方正、阿城等地的大米比五常大米要便宜幾毛錢，但外觀、質量卻與五常大米近似，常有商家從這些地方把米運到五常，冒充五常大米。

五常大米如何界定

五常大米是“中國地理標誌保護產品”。按照規定，哪怕是五常大米的種子，拿到其他地方種，也不能稱五常大米。一定是要在五常種出的五常大米才受保護。當地政府認爲，一定要是政府劃定區域範圍內出產的大米才叫五常大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