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縫接軌

林青霞(右起)與白先勇、蔡詩萍在臺北相聚。(SWkit鄧永傑攝、林青霞提供)

林青霞一身休閒帥氣裝扮逛誠品書店。(SWkit鄧永傑攝、林青霞提供)

林青霞逛誠品書店,滿載而歸。(SWkit鄧永傑攝、林青霞提供)

林青霞出席精品活動。(SWkit鄧永傑攝、林青霞提供)

林青霞(左)與清華大學校長高爲元在校園內相見歡。SWkit鄧永傑攝、林青霞提供)

疫症流行期間,香港、臺灣進出關都要隔離,二○二二年十一月兩邊都開放了,在卡地亞珠寶行工作的朋友Cindy打電話給我,充滿喜悅的問:「開放了!要不要去臺灣玩玩啊?」三年多沒回去了,非常想念那個我成長的地方,想念我的親戚朋友,「當然好!」我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二○二二年十一月十五日 天氣晴朗

我一襲深啡色襯衫式絲質長裙,米色腰帶一系,胸前一朵粉紅花,腳踩米色球鞋,斜揹著書包式的白色皮包,心情輕鬆愉快抵達機場櫃檯,眼睛往右一掃,黃秋生也在check in。辦完手續,臨走前,我想還是過去打個招呼吧。

「黃秋生,我是林青霞,我想跟你說,你戲演得真是好...。」

只見他那一雙混血的大眼睛驚奇的望着我:

「哦,哦,謝謝,謝謝!」

我這無意間釋放的善意,竟然瘋傳起來,倒是始料不及的。

下飛機直接去101卡地亞旗艦店選十七號剪綵配戴的珠寶,沒有女孩不愛美麗的鑽石,品牌方拿出二十幾卡全美的鎮店之寶項鍊給我戴上,鏡前的我即刻亮麗許多,即使短暫擁有,也是開心的。

車到臺北文華東方酒店,直接上六樓「官邸」招待我的好友們吃飯談心、拍照留念,也把我的新書《青霞小品》分贈大家。一早出門,節目一個接一個直至午夜纔回房休息。在外旅行總是如此,我們稱之爲「無縫接軌」。

二○二二年十一月十六日 細雨霏霏

早上11:30,白色T恤配軍綠牛仔褲,一張素臉,一頂軍帽,手機揣在褲子口袋裡,我兩手空空,神清氣爽,像識途老馬一般帶着同我一起從香港來的Cindy、化妝阿B、攝影師阿杰和臺灣卡地亞公關Cindy,去一間我每次回臺必定要吃的財神臺南擔仔麪。小店在街角,進門幾個大鍋,師傅長年蹲坐在熱氣騰騰的的鍋後矮凳上,一碗一碗的煮,一煮就是四十年,負責登記點菜的老闆娘大概是從年輕時做起,記得又快又準,上菜也快,劈嚦啪啦的一起上,客人坐竹製小矮凳,對着小桌上的食物低頭吃,吃完就走,不像我,還想去嘗試煮麪,一手大鐵杓、一手長筷子,架勢挺像大廚,吃起來味道就不知咋樣了。

飯後回酒店試梳頭髮,爲明天的剪綵做準備,下午沒什麼安排,決定去誠品書店看看書架上的《青霞小品》。我何德何能總是跟龍應臺、白先勇和金聖華並列在一排,不是因爲我寫得好,也不是因爲我們是好友,恰巧我們在港、臺、大陸都是相同的出版社發行。步出書店手捧着張大春的《大唐李白 將進酒》,蔡詩萍的《李後主事件簿》、林懷民的《激流與倒影》、王正方的《調笑如昔一少年》,走在臺北的街頭,絲絲細雨灑在臉上,我仰着頭微笑的深吸一口氣,久違了,臺北。

晚上什麼都沒吃,喝了半碗海帶湯,明天要出鏡,不能太晚睡。

二○二二年十一月十七日 豔陽高照

這樣的好天氣最是新舖開張的好兆頭。

十點半起牀,只吃了兩顆蛋白,不能多吃。

十一點梳頭。

十二點半化妝。

一點半着裝。

等全身裝扮好了,站在鏡前,我看了看胸口,忍不住笑出聲來,腦子裡蹦出兩個字「安全」。這身喜氣洋洋、光鮮亮麗的剪綵服說來話長。

在服裝店,張叔平要我試穿一件鮮紫紅色連身長裙,我套上身後笑着搖頭擺手說不可能,領口低得快到腰了。叔平到底是大師,他說胸口別朵花,腰上綁個蝴蝶結或者繫腰帶。即使這樣還是太曝露。店員不知從哪裡找出一塊紗布,叔平教裁縫用五層紗一層一層漸次縫上去,這倒是好辦法。之後叔平嫌縫得太高太厚,剪掉了一層,還要再剪一層,我心想,這條裙子是毀了,我永遠不會穿出門的,「事業線」那麼長,叔平對美的事物特別敏感,咋會對我的事業線那麼不敏感,但我又不敢違抗他的意思。在去臺灣的前兩天,瞞着叔平,偷偷的把裙子拿到服裝店,狠狠的縫了十層紗。

二○二二年十一月十八日 煙雨濛濛

回臺的任務完成了,感覺特別輕鬆,我跟阿杰Cindy坐車到陽明山拍照,還沒到目的地已經煙霧瀰漫的幾乎看不到路,只有折返,經過故宮博物院,這是我讀書的時候,拍戲的時候,爲卡地亞剪綵的時候到過的地方。還記得初中時老師帶着班上的同學參觀故宮的國寶翡翠小白菜,還記得七十年代不知在這層層的樓梯上拍過多少部愛情文藝片,也還記得十年前英俊筆挺的卡地亞男孩,戴著白手套領着穿一身銀灰色長禮服腳踩高跟鞋的我,一步步款款擺擺從第一層樓梯走到最上層的情景。今天阿杰的長鏡頭記錄了我的心情。

國家圖書館的善本書室古籍萬千,特別通融給我進入參觀,曾館長和莊惠茹博士一路詳細導覽,從漢、宋、元、明、清的墨寶,明朝的永樂大典,蘇東坡的真跡,到白先勇的手稿,最後打開特製的櫃子,裡面層層疊疊的古書,我深深的吸著書香,彷彿這一吸那些文字都會跑進我的腦子裡似的。

晚餐請白老師、曾館長、蔡詩萍、出版社老總趙政岷和阿杰在臺北文華東方酒店吃日本火鍋,看到白老師紅光滿面非常爲他開心。鄧永傑在香港讀書,中文課指定讀白老師的文章,見到白老師簡直是低到塵埃裡,像見到神一樣,興奮得不得了。白老師真是性情中人,毫不吝於提攜後輩,我請他爲我的新書跟我對談,他一口答應,席間更是諄諄的指導我如何寫作。

二○二二年十一月十九日 天氣轉涼

特別搭最晚的班機回港,是爲了應清華大學校長高爲元的邀請,參觀清大。走進校門一股文化氣息撲面而來,校園內來往的車輛靜靜的駛過,學生正在球場打球。

和校長走在左右兩排青綠的大樹之間別有詩意,一羣學生過來小聲的跟校長說好像看到明星,我在和學生拍照時,校長溫柔的關懷學生的學習和生活。

有一座梅園,是學生爲了紀念他們敬愛的梅貽琦校長而建,裡面種滿梅子樹,他們會採取梅子釀成梅子酒。

清大有一個生產晶片的清華實驗室,是無菌的工作室,因爲晶片非常細小,不能容納一粒麈埃,真是長見識了。

來到一個會發出很大的迴音的亭子叫月涵亭,校長一聲鼓掌,迴音繞樑,久久不散,我即刻站在他鼓掌的地方放聲大唱京劇《三家店》,好玩極了。

進入校長辦公室,桌上已擺了我最愛吃的新竹炒米粉和貢丸湯,湯碗和碟子都是從他香港的家中搬過來的,因爲太太和子女都在香港,他藉此以撫慰思家之心。

黃昏時刻我和阿杰前赴機場搭機回港,結束這趟無縫接軌的臺灣之行。

飛機平穩的降落香港赤𫚭角機場,阿杰喜孜孜又帶點神秘詼諧的笑容告訴我:「黃秋生剛剛獲得金馬獎影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