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出租車需要更有效的制度供給
劉誠/文 無人駕駛出租車勢不可擋地要來了。百度在武漢投入1000輛蘿蔔快跑無人出租車，已經累計拿下500萬個訂單。在這個科技日新月異的時代，科技總是會給人們帶來很多驚喜，而如今在武漢這個城市當中，無人出租車新興產業卻是喜憂參半。有人爲科技歡呼，有人爲車輛事故而憂慮。
科技革命與產業變革間的驚險一躍
科技是國家強盛之基，產業是現代化的物質基礎。科技和產業的發展是一國或地區現代化的必由之路。在全球歷史上，英美日等國家的崛起，無不與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緊密相關。
一方面，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是歷史發展的必然，試圖阻擋或延遲它的國家或地區終將在國際競爭中敗北。另一方面，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並非發生在所有時代，只在少數時期突然降臨。因此，不能及時把握歷史機遇的國家和地區，將錯失一代人甚至幾代人的前途。幸運的是，在中國式現代化建設的關鍵時期，我們迎來了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
在歷史長河中，科技革命與產業變革的結合是一個個跳躍的過程；但從具體時間節點來看，科技與產業的結合又是一個有跡可循的連續的過程。
以科技的長期基礎性積累和顛覆性技術的重大突破爲先兆，進而由資本在追求利潤的動機下轉化爲商業化生產活動，這種商業化和市場化的跳躍是從科技革命轉向產業變革的驚險一躍，實現了生產力的躍遷。並且，這種跳躍一般率先發生在一個或少數幾個領域，之後不斷擴大生產和社會再生產，最終延伸到全社會各行業和人們日常生活之中。
在歷史上，第一次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蒸汽機和紡織機，第二次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電燈、電話和電報，第三次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家電、電腦和汽車，都遵循了這種路徑。
當前，無人出租車就是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交匯的關鍵節點。武漢正在發生的故事，也是科技革命轉向產業變革的驚險一躍。這一躍，驚到了很多人，也嚇壞了很多人。但究其本質，這一躍還是前沿科技的產業化、商業化和市場化。
從全球科技史來看，順應科技革命和產業革命趨勢方能取得事半功倍的經濟社會效益。我們要做的是爲無人出租車這類行業提供更加寬鬆的制度環境，併爲其設計相應的監管規則，使之一躍不那麼驚險。
相反，改革的滯後將會拖累技術革新和產業商業化步伐。歷史上，英國曾經因制度僵化而強制要求機動車上路要有人在車前50米處揮動紅旗引導，且機動車速度不能超過每小時4英里，從而限制了汽車行業發展。
如果一味限制科技到產業的轉化，那麼無人出租車將被扼殺，ChatGPT（美國頭部對話大模型產品）、人工智能機器人等都將被抑制，新的發展機遇也將喪失。
行業前景與安全治理
客觀地說，如果無人出租車、自動駕駛推動了市場需求增加，反過來也會帶動投資增加，新技術量產階段帶來的豐厚利潤往往會驅動企業擴大投資，進而創造新的就業。部分具有先進生產力的產業越做越大，這是產業結構升級的過程，也是新質生產力的發展過程，勢不可擋。
不僅是出租車行業，在低空經濟和工業機器人領域，人工智能技術的應用也已非常廣泛和深入。例如，重慶賽力斯汽車超級工廠，一分鐘下線兩臺新能源汽車。在這家全球標杆級數字化工廠中，超3000臺機器人可以智能協同，實現關鍵工序100%自動化；運用質量自動化測試技術，實現100%質量監測追溯。
儘管當前，我們可能對人工智能已提供的許多現代化便利，尚且懵然未知，但幾乎是被動地慢慢地依賴這項技術。我們既未能注意對這項技術有所依賴的事實，也對這一事實所蘊含的影響一無所知。
基辛格在《人工智能時代與人類未來》一書中寫道：“人工智能將會不引人注意地融入平凡生活之中，以一種與我們的直覺相契合的方式微妙地塑造我們的體驗。”
當前，無人出租車的到來轟轟烈烈，但長期看其影響將是潛移默化的。當人們不再關注和討論它時，這表明該技術已廣泛融入人們的生活，一如當年的電商、共享單車等新業態新模式。
特別需要指出的是，中國在發展人工智能產業上不具有技術優勢，不具有設備和材料優勢，但具有數據優勢。我們只有允許技術落地或局部應用，才能輸入大量的長尾數據，才能不斷地改進其算法。中國廠商在算法方面不佔優勢，但採集數據的成本相對較低。中國的數據優勢可促進技術迭代，從而可吸引特斯拉等科技公司入駐。
很多人可能更關心安全問題。日前，有武漢網友發佈短視頻稱，百度旗下的自動駕駛出行服務平臺“蘿蔔快跑”無人駕駛出租車在武漢街頭與行人相撞，引發社會關注。不可否認的是，人工智能正在激進地重塑着人們的工作和生活環境。
今年5月，由中建三局全球首創的裝配式建築一體化施工作業集成平臺，在智能建造試點項目武漢漢芯公館首次應用。該平臺包含了樓棟建設過程中所需要的多個設備，如同一個可移動的立體工廠，可以打造出施工現場的工廠環境。
但對環境的改變勢必給人類帶來衝擊，安全問題首當其衝。騰訊研究院近日發文表示，機器人是具有實體形態的AI，存在於三維物理空間和社會經濟生產關係之中，因此不應忽視機器人與環境的不適配性。既包括無人出租車運行的城市、建築和道路等物理環境，也包括平臺與乘客的經濟關係、交通規則、事故處理、法律法規等社會環境。
其實，從武漢無人出租車訂單數看，我們可以發現乘客對無人出租車的安全性能的信任度，超過了我們的預期，故而不宜誇大無人出租車的安全風險。而且，無人駕駛避免了人類疲勞駕駛等安全隱患。
退一步講，人類駕駛出租車發生事故也極爲常見，爲什麼無人出租車就必須做到萬分之一萬的安全？
有人認爲，無人出租車如果不安全，那或將是系統性的不安全，可能比個別人類的交通事故帶來更大的潛在危害。除了安全，人們還關心平臺以低價擠出司機之後，是否會制定壟斷高價損害消費者利益。
那麼，我們要反思的真問題其實有三個。一是無人出租車可以犯錯，但不能是技術性、系統性的錯誤，這是企業的問題，也是技術的問題，需要積累數據和改進技術；二是如果無人出租車出現安全問題，那麼汽車生產商、平臺（汽車運營商）、乘客如何分擔責任，政府又如何監管？這是社會規制問題，也是最難治理的問題；三是平臺壟斷的問題。
如何擁抱科技革命與產業變革
以無人出租車爲代表的新興行業，所體現的是科技革命到產業革命的驚險一躍，是新質生產力的躍遷。勞動者的就業結構變化、其他行業連鎖反應等經濟社會陣痛，也是產業轉型升級的必然結果。因此，在大歷史視野之下，我們不迴避問題，但要堅持擁抱科技和產業發展方向。
我們需要用改革的辦法來處理髮展中的問題。當前，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深入發展，全球科技創新空前密集活躍，一批具有爆發潛力的前沿技術和產業，正處在呼之欲出、化繭成蝶的前夜。
而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誕生和演化需要制度改革。縱觀前三次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技術創新往往率先發生在具備特定製度安排和營商環境的國家，後發國家也只有提供更加有力的產權保護、更加公平的市場制度體系，才能實現新技術和新產業趕超。
著名歷史學家阿諾德·湯因比把英國工業革命成就很大程度上歸因於市場化改革，認爲工業革命的本質是以競爭取代了以前控制財富生產和分配的各種中世紀規章制度。
爲適應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大勢，就要進一步強化市場化改革，爲新技術投產走向市場提供寬鬆的社會環境。
近年來，我國科技和產業取得飛速發展，一定程度上實現了趕超。日前，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發佈報告顯示，2014年至2023年，中國生成式人工智能專利申請量超3.8萬件，居世界第一，是第二名美國的6倍。
但一些前沿的、不確定性強的顛覆性技術創新，對中國企業和國外企業來說都是充滿不確定性的，從而無法列出補短板的技術目錄和趕超路徑。這就要發揮市場力量，鼓勵契約精神和企業家精神，創造創新氛圍鼓勵企業根據技術發展趨勢，開展大規模創新試驗。我們需要在守住安全底線的前提下，積極推行包容審慎監管，給予新技術足夠的創新空間和必要的試錯空間。
百度官方信息顯示，蘿蔔快跑是百度Apollo推出的自動駕駛出行服務平臺，目前已在北京、上海、武漢、重慶等11個城市開放載人測試運營服務。除了武漢，上海首批無人駕駛出租車也準備上路了。
加上此前，特斯拉FSD全自動駕駛技術被批准落地中國，電動汽車的下半場也將全面拉開序幕。需指出的是，與旅遊網紅城市相比，武漢以“自動駕駛第一城”出圈，對本地汽車工業、先進製造業和平臺經濟都具有更強的帶動作用。
可以說，以自動駕駛爲代表的顛覆性技術創新高度依賴市場自發秩序，改革的着力點在於承認這種市場自發秩序的合理性，併爲市場自發形成的組織形態提供製度認可。
技術進步和經濟發展必然伴隨社會制度的變遷，政府需要在制度設計和政策法規上加快落實改革進程，優化制度供給。制度不僅影響技術創新的方向和強度，而且決定資本和勞動等生產要素能否被有效配置到新的技術和產業領域，因此有效的制度供給至關重要。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財經戰略研究院副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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