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讀︱說不好上海話的上海小囡

作爲一個上海小囡,我卻說不好上海話。明明都能聽得懂,但一開口就成了“洋涇浜”,還只能“今朝”“儂”一個個詞往外蹦。其中的原因要從小學說起。

在學校裡,老師和同學們都是講普通話的。一是要練習拼音和普通話,二是爲了溝通方便。我在家學到的方言詞彙很有限,“加減乘除”等概念、“綠油油”等表達都“超綱了”。無論是和同學、老師聊天,還是和父母、親戚交流,都用普通話。因此,說上海話的機會就越來越少了。

儘管如此,上海話也在我的成長中留下過痕跡。還記得在語文課上,老師請我朗讀課文。我把“作孽”聲情並茂地用上海話念了出來,被老師指正後才意識到讀錯了,而後面紅耳赤地回到座位上。之後,類似的上海話就沒再出現了,只給我留下了前後鼻音不分的毛病。

當然,在很多時候,我都能和上海話再次相遇。有時候是親戚的問候與關心,更多的時候是在路上的擦肩而過。這座國際化的“魔都”,在弄堂街角,依舊保持着自身的特色。公交、地鐵、過路人,總是能聽到上海話的。可能是公交廣播和乘客說的“謝謝”,又或者是路人電話中的家長裡短。

有次聽到旁邊的阿姨說,“搿(這個)小姑娘穿勒老漂亮額。”我轉過頭去,聽到她用普通話又說了一遍,“誇你穿得好看。”我想和她說我聽得懂,卻連這四個字的上海話發音都不標準。打了幾遍腹稿想說出口的時候,眼前哪還有阿姨的影子。

這時我才發現,方言是籠在我眼前的紗,只有偶爾有一陣風拂過的時候,我才能清晰地看見那個脫去繁華都市外衣的上海。不會本地的“土話”,土生土長一詞就缺了點味道。這種特殊的“陌生感”,像一顆智齒,時不時帶來隱隱的不適感。

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在大學裡選修了“上海話”課程:學習國際音標,跟着老師讀“篤篤篤,賣糖粥”,和留學生互問“儂姓啥?”,參觀老上海商店看頂針箍和痰盂罐……終於,我的上海話發音有了很大的進步。不過,我說的時候總有一種“How are you? I’m fine, thank you. And you?”的微妙感。發音正確,語義通順,但就是有些說不出的奇怪。

前幾年的《愛情神話》和今年的《繁花》,掀起了一陣上海話的熱潮。方言讓上海在這些影視作品中擁有了別樣的生氣,展現出了一個“腔勢很濃”的上海。人物的口音可以直接交代來歷,難以翻譯的俗語增加了韻味。更重要的是,上海話傳遞出了“coffee time”和“不響”的處世態度。上海話裡,藏着的是這個城市的發展史和幾代人的記憶。

離開課堂後,我講上海話的時間減少了很多。不過在提倡方言傳承的現在,總是能找到機會的。空閒的時候,看看《長三角方言大會》,聽聽滑稽戲,刷刷視頻。偶然聽到一個加拿大博主唱上海話歌曲“豪大大雞排”,捧腹大笑之餘,一種自豪感也油然而生。

掌握方言,秘訣只能是敢於開口,多講多練。我和我那“洋涇浜”的上海話,估計還要相伴一陣子。可“洋涇浜”一詞,本身就濃縮了上海文化交融的特點。這樣想來,發音不標準不重要,重要的還是敢說、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