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唱Desperado的男孩

散文

多久沒去曼谷了?

全亞洲可以算得上是「同志首都」(Gay Capital)的城市,除了東京,就數曼谷了。

年輕時一年可以飛好幾次。

潑水節,同志遊行,三溫暖,各種同志酒吧和表演,泡沫鋼管秀,人妖......等等等。大多同志都是全身漲滿荷爾蒙而去,最終荷爾蒙耗盡而返。

而我卻因緊守着內心那最後一線矜持,以及朦朦朧朧的希望和恐懼,雖然往返曼谷多次,卻始終沒能嚐到放縱的滋味。

隔着這麼多年,許多激情的記憶片段都淡了,卻唯獨記得一個會唱Desperado的泰國男孩。

那是一個悶熱的夏夜,用過晚餐,距離有gogo boy表演秀的「DJ station」夜總會開門還有一段時間,同行的朋友建議不如先到另一家卡拉OK吧喝一杯。

由於到達時不過才九點,又非週末假期,就連這樣純唱歌聊天的同志酒吧,也門可羅雀。

除了我們這一桌,只有吧檯前坐着一個像高中生年紀的年輕男孩,正一個人靠着角落默默喝飲料。

朋友朝我使了一個眼色,意思是這個時段會單身出現在這裡的,十有八九是Escort(伴遊男)。

「價錢倒也不貴,租他個三五天,兩人到處走走,你語言不通,他熟門熟路,還可以兼嚮導,你開心他也好生活,而且如果你想更進一步,通常也不會遭到拒絕……」朋友語帶玄機地說了一長串。

我因此多看了他一眼:平頭,濃眉,中等身量,皮膚黝黑,T恤牛仔褲,乍看不過是個質樸端正的東南亞青年。唯一引起我注意的,是他有一雙看似純真無邪又像飽經世故的大眼。

待服務生送上飲料,這時音樂聲才漸漸響起, 卡拉OK時間正式開始了。前奏正是老鷹(Eagles )合唱團的那首無人不知的經典「Desperado 」。(亡命之徒)

那男孩一股碌跳上舞臺,抓起麥克風,緊閉的脣才隨着節奏唱出第一句,「Desperado, Why don’t you come to your senses?」(浪子呀,你爲何還不清醒過來?)我便已完全被震懾——

那純粹雄性的低沉音色,那彷彿發自肺腑深處的濃厚情感,那有點吊兒啷噹、又帶點桀驁不馴的神態唱腔,不正就是歌詞當中,那個歷經滄桑,永遠不肯停止流浪和繼續受傷的「Desperado」嗎?

我腦海立刻不斷回放Don Henley(老鷹合唱團原曲主唱)那誠摯勸慰的暖叔唱腔,那男男之間無私的理解和誠摯期勉的旋律:

你身上背的枷鎖

是孤單一人走天涯難道冬天你不覺得雙腳冰冷嗎?那種既不下雪也無陽光的天氣叫人分不清白晝黑夜快樂痛苦對你已無關緊要這麻木的感受有點好笑,不是嗎?浪子呀,你爲何還不清醒過來?

不要再踞坐城牆了

快快打開你的心門吧天空也許下雨,

但彩虹終會出現你最好接受這人間的一分愛吧

趁還不太遲......

You better let somebody love you,

before it’s too late………

我突然熱淚盈眶,彷彿看到了當初Glenn Frey 及Don Henley寫下這首歌時的心情,以及歌曲中那個永遠封閉自己,浪跡天涯,拒絕幸福的Desperado。

我在他唱完最後一次「You better let somebody love you.」副歌時,抹掉了眼角的淚水,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