頤和春秋(之一)
楚建鋒(教師、雜文家)
“春湖落日水拖藍,天影樓臺上下涵。十里青山行畫裡,雙飛白鳥似江南。”這是明代大文豪文徵明筆下的昆明湖風景。春暖花開,從昆明湖最南端的羅鍋橋進入頤和園,但見湖面清澈如藍,夕陽的餘暉灑在湖面上呈現出藍寶石般的色彩。倒映中的萬壽山,碧綠碧綠。滿山松柏成林,林下綴以繁花,堤岸間種桃柳,湖中一片荷香,好一幅“江南”水鄉之景。
“杜詩範記高千古,山色湖光共一樓。”乘着“天光雲影”,來到了乾隆御筆題匾的“山色湖光共一樓”前,這裡別有洞天,讓人頓生輝光。
“山色浮檐際,湖光映竹梢。”清文宗咸豐帝筆下的秋日頤和園,也那麼迷人。秋風在樓上聽着宛如天籟。從窗外看,可以看到房檐外的山景。俯覽下去,竹子間露出了湖面的光澤。再看,晨曦中,漫山的茂林在曙光中搖曳着翡翠一樣的枝葉;傍晚的佛香閣、排雲殿在落日裡熔金……
春夏秋冬,寒來暑往,風霜雪雨,季節變換,山水草木,樓臺亭閣,“瞭然雲霞氣”“照見天地心”的天光雲影,把北京之江南——頤和園的宮廷、前山、前湖、後山後湖,打造得渾然一體,美不勝收。
宛若天開。
春來冰開,一抹春色漸漸在頤和園蔓延。你看,沉寂了一個冬季的昆明湖甦醒了。春風拂面,冰融了,萬壽山在昆明湖中的倒影也清澈可見了。
“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人在堤上走,宛若畫中游。春花競放,西堤山桃花盛開。藍天下,粉色、白色的桃花和昆明湖、佛香閣、拱橋相映成趣,美得令人沉醉。漫步其上,水天一色。忽然,微風揚起一陣陣“山桃花雨”拂面而來,“世外桃源”的曠世之美油然而生。“一株楊柳一株桃,樹樹桃花間柳絲”。西堤從南往北數的第一座橋,柳橋即得名於柳色。“柳浪聞鶯”的意境也赫然眼前。這條自西北逶迤向東南的長堤,是仿杭州西湖蘇堤而建,從南向北依次築有了柳橋、練橋、鏡橋、玉帶橋、豳風橋、界湖橋六座式樣各異的橋亭,沿堤遍植桃柳,春來柳綠桃紅,煞是迷人。花與樓閣相映成趣。遠處,爛漫的山桃花讓佛香閣若隱若現,在莊嚴中平添了幾分柔和之美。
從正門東宮門漫步到知春亭,可飽覽萬壽山、昆明湖全景和玉泉山、西山之景。近處,桃花層層疊疊,連綿不絕。遠眺,萬壽山在山桃花映襯下,更襯托出松柏青蔥,樓臺金碧,殿宇輝煌。西面,遠山濛濛,湖光瀲瀲,塔影橋身,倒映水面。
“春江水暖鴨先知”。湖面上的一羣小鴨子也耐不住寂寞,出來欣賞這爛漫繁華了;還有遠處的那羣鴿子,也被眼前的美色“驚呆了”,一動不動地盯着湖面……
雖爲人工,宛如天開。這,水色一天,無雙盛景,盡把中國最後一座皇家園林展現得天設地造。
人,是自然的產物。在一氣化成中,從自然而來,回自然而去。永遠都在與自然的息息相關中,滿足着生理、心理的需求。並時時將這種需求,上升爲美的享受。這就有了人類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舉措。爲此,祖先們先是走出原始的自然逐水而居,漸進來到平原,有了村鎮、城市的演進。但是,漸行漸遠自然的城市生活,又讓人類渴望返璞歸真、迴歸自然——嚮往滿目森林、大海、湖泊、河流的“野性”生活。爲此,有了依山傍水的“世外桃源”的期許;有了儒釋道“來於自然、化於自然”的妙造自然。爾後,有了“本於自然,高於自然”的築山理水。“山水”,成了自然風景的代名詞。這,既是人類本性使然,也是人類作爲高級動物的“天人合一”。賦山水,於靈秀之氣;賦人類,於生活之美。這種“妙造”,把山水的自然功能與其形態體現出的自然之道融入其間而“形神合一”。賦予山水宇宙生命,人格理想。睹山水而思萬象,澄懷觀道而靜照忘求,錘鍊品格,美化人性。
頤和園,就這樣進入了空明清澈的境界——既有“壽龜”居於“壽桃”之中,又有“蝙蝠”飛臨其上的活脫脫的“福山壽海圖”。
據載,這是公元1750年,乾隆皇帝爲表現孝道、慶賀母親60大壽,在明代“好山園”舊址營建清漪園。歷時15年,由萬壽山和昆明湖組成。1860年被英法聯軍燒燬。1886年,慈禧太后因養老之需重建。兩年後,光緒皇帝取其《書經》“頤養天年,和合萬事”之意,將其更名爲頤和園,供慈禧太后“頤養天和”。
重建由清代著名宮廷建築世家“樣式雷”第七代傳人雷廷昌主持。“手眼通天”的雷廷昌,受“蝙蝠落在壽桃旁”啓發,把昆明湖設計成壽桃,萬壽山設計成蝙蝠,用“桃山水泊,仙蝠捧壽”形成“蝠壽天年”之狀,把人間期盼的“與天地同壽”化於北京的西山腳下,有了“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景物意象——凌空俯瞰,萬壽山像一隻振翅欲飛的蝙蝠,昆明湖像一隻壽桃,湖中南湖島像一個巨大的烏龜,其在“福祿雙全”中,述說着“龜壽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