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陰霾不散,攜程奮力求生
導讀:作爲中國最大的在線旅行平臺,攜程多年來的產業佈局基本都是圍繞“旅行”進行。然而近兩年來,受新冠疫情影響,航空、酒店、旅遊等產業幾乎遭遇了毀滅性打擊,以這些產業作爲生存之本的攜程,究竟受到多大影響?在國內疫情仍然反覆的背景下,2021年攜程又是如何做到扭虧爲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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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吳楠
本文首發於微信公衆號:財熵(ID:caijingshangye)
2022年4月19日,是攜程(09961.HK)回港上市一週年的日子。此前的3月24日,攜程發佈了在港上市後的首份全年業績財報。
財報顯示,攜程多項指標超出市場預期:2021年公司實現營收同比增長9%至200億元,恢復至2019年疫情之前的56%;利潤方面, 淨虧損同比大幅收窄82.8%,爲5.5億元。而non-GAAP(美國通用會計準則)口徑下,歸屬攜程集團股東的淨利潤爲14億元,相比上一年同期虧損的9.13億元,已實現扭虧爲盈。
與“亮眼業績”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過去一年裡攜程在資本市場的表現不甚理想。截至4月22日收盤,攜程股價報收171.7港元,較上市時268港元的發行價下跌約36%,如果與2021年5月31日最高點的326港元相比,已呈“腰斬”之勢。
這背後,有新冠疫情影響的原因。作爲中國最大的在線旅行平臺,攜程多年來的產業佈局基本都是圍繞“旅行”展開,業務範圍涵蓋住宿預訂、交通票務、旅遊度假、商旅管理等領域。而近兩年來,受新冠疫情影響,航空、酒店、旅遊等產業幾乎遭遇毀滅性打擊,以這些產業爲生存之本的攜程深受影響。
當然,疫情也不是唯一的影響因素。可以爲之佐證的是,此前攜程選擇在港股二次上市,有一部分原因是認爲自己在美股市場的估值過低。
因爲從體量上看,攜程是全球交易量最大的OTA(在線旅遊平臺)廠商,其GMV(商品交易總額)早於2017年就趕超美國OTA巨頭Booking(NASDAQ:BKNG);而市值方面,攜程與Booking相比卻存在較大差距。截至4月22日收盤,二者市值分別爲139.09億美元、905.2億美元,股價分別爲21.82美元、2213.87美元。
迴歸港股一年,攜程不僅沒有享受到“價值重估”,反而越發“沒落”。這背後,到底是何原因?
2021年4月19日,在上海市凌空SOHO攜程總部大樓前,攜程創始人樑建章、CEO孫潔攜公司多位高管,與來自全球各地的8位“旅行熱愛使者”,共同敲響了攜程赴港上市的鑼聲。
攜程集團在上海總部舉行“雲敲鐘”模式 圖源網絡
回過頭去看,彼時攜程選擇赴港上市的時機並不是特別理想。但站在公司管理層的角度,此舉既有“無奈”,也有“僥倖”的成分。
一方面,在國際形勢越發複雜的背景下,中國境外上市企業面臨着美國監管部門愈發嚴厲的壓力,攜程此時選擇迴歸港股,也是無奈之舉;另一方面,當時國內疫情形勢已有所緩解,旅遊行業展現出了復甦的苗頭。這與18年前攜程奔赴納斯達克時的情形不謀而合——
2003年年底,剛剛度過了“非典”疫情危機的攜程,迎來了國內旅遊業的“報復式”增長。在美上市當天,攜程股價較發行價暴漲超88%,創下納斯達克3年來開盤當日漲幅最高紀錄。攜程的管理層或期盼着能在港交所複製同樣的奇蹟。
遺憾的是,奇蹟最終未能出現。而現實更是給了攜程沉重一擊。隨着海外監管升級、國內反壟斷開啓,“中概股+互聯網”雙重屬性的攜程在資本市場遭遇多路資金圍剿,其在美、港兩地股價在過去一年裡慘遭重錘。此外,2021年以來國內新冠疫情反覆,這對深度依賴旅遊業務的攜程來說簡直是雪上加霜。
最新財報顯示,2021年Q4攜程營收同比下降6%至47億元,相比2019年Q4下降了44%,主要原因是“中國局部地區出現了幾次新冠疫情的反覆,抑制了用戶對公司產品的需求”。
毋庸置疑,近兩年來影響攜程業績與股價走勢的首要因素,就是新冠疫情。但事實上,早於疫情爆發之前,攜程的主營業務增速就已顯露疲態。
財熵梳理髮現,在2016年之前,攜程的營收基本呈穩步增長態勢,但此後其營收增速出現大幅放緩——從2016年的76.45%的高增長,放緩至疫情爆發前2019年的15.18%。
數據來源:Choice 財熵製圖
在探究攜程業績增長爲何驟降之前,我們需要先了解其盈利模式。
攜程的定位是在線旅遊平臺,主要是通過“代理或批發”上游供應商(航空公司、酒店集團、景點運營商)提供的酒店、機票等旅遊產品,並從中賺取佣金收入。住宿和交通預訂就是攜程最大的兩條業務線,2020年佔總營收比重均爲39%。
但近幾年來,攜程這兩大核心業務在佣金、流量等方面均面臨不小的挑戰。
尤其是交通業務層面,攜程與子公司“去哪兒”合計佔在線交通預訂市場份額超55%。過去二者通過代理票務分銷(主要是機票)賺取了鉅額收益,但從2015年起,國資委要求三大航空公司將直銷比例提升到50%以上,“提直降代”的同時取消“前返+後返”的佣金模式,改爲機票代理定額支付,鐵路方面也逐漸轉爲12306直銷,攜程及去哪兒的盈利空間被大幅壓縮;加之“飛豬”平臺低價競爭等因素,攜程整體在線交通業務的佣金率,被壓縮至2.5%以下。
2016-2020年攜程集團“在線交通業務”GMV和佣金率;圖源平安證券研究所
在酒店業務層面,攜程和去哪兒在低端和中高端酒店間夜量份額佔比約50%,在高星酒店高達80%。近年來,由於美團(03690.HK)等平臺利用低價高頻的方式,在酒旅下沉市場持續滲透,加上疫情期間去哪兒爲恢復訂單採取大幅降價措施,導致攜程在低端酒店的佣金率大幅下調,從2016年的8.4%下降至2020年的4.2%。
2016-2020年攜程低端、高端酒店佣金率變化;圖源平安證券研究所
相比之下,攜程在高端酒店方面仍佔優勢。疫情期間,攜程的高端酒店佣金率不降反升,從2018年的8.3%上升至2020年的9.1%。但即便如此,其與Booking平均15.5%的佣金率相比,還是有着相當大的差距。這也是爲何在疫情之前,Booking的營收、淨利乃至市值都遠超攜程的主要原因。
面對國內較難提升的酒店佣金率問題,以及在線旅遊市場羣狼環伺的競爭格局,打開國際市場,曾被攜程視爲尋求業績增長的重要突破口。
攜程涉足國際化業務最早可以追溯到18年前。
2004年2月,攜程以“戰略投資”的方式,收編了上海翠明國際旅行社,獲得了出境遊經營權,並於當年年底推出了首款出境遊產品。此舉宣告攜程正式挺進機票、酒店預訂之外的第三領域——度假旅遊,也是攜程踏足海外市場的開端。
在這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攜程在海外市場的業務,主要以打包出境遊產品爲主。直到2015年,攜程斥資1億美元,投資控股了英國一家成熟的廉價航空內容整合平臺Travelfusion,正式邁出國際化的第一步。
2016年,攜程又豪擲120億元,收購了英國的機票比價網站天巡(Skyscanner),正式在歐洲旅遊市場獲得立足;2017年,攜程收購了美國社交旅遊網站Trip.com,主要用於拓展其在亞太地區的海外業務。這二者目前均爲攜程旗下重要的品牌矩陣。
2019年,新冠疫情爆發前夕,攜程的國際化動作更是熱鬧非凡:不僅在海外多個目的地建立了服務團隊,還通過換股交易,成爲印度最大在線旅遊平臺MakeMyTrip(MMYT.NASDAQ)的最大股東,並與全球最大的旅行點評社區TripAdvisor(TRIP.NASDAQ)達成戰略合作。
2019年10月29日,在攜程成立20週年慶典上,樑建章公佈了集團下一程的“G2戰略”。其中,Globalization(全球化)是戰略中關鍵的一環。爲此,攜程甚至將集團的新英文名稱改爲“Trip.com Group Limited.”,足見其加速佈局全球化的野心。
“我們有信心在三年成爲亞洲最大的國際旅遊企業,五年成爲全球最大的國際旅遊企業”,樑建章當日在慶典上的一番豪言壯語還言猶在耳,2020年一場席捲全球的新冠疫情,卻讓攜程的國際化步伐被迫放緩;其國際市場業務亦遭重創——根據招股書,攜程國際化的收入佔比,從2019年的13%下滑至2020年的7%。
2020年疫情期間,攜程在海外市場的業務幾乎擱淺。不得已,只能將業務重心再次轉向國內。
2020年10月,攜程提出了“深耕國內,心懷全球”戰略,包含“深耕內容、深耕產品、深耕質量、深耕供應鏈”四個方向。其中,以直播爲載體的內容生態,成爲攜程深耕國內市場的前沿陣地。而衝鋒陷陣者,正是“三度出山”的攜程創始人樑建章。這一年,樑建章放下包袱、輕裝上陣,以直播帶貨的形式,開啓了在線旅遊平臺的變革之路。
攜程聯合創始人、董事局主席樑建章親自上場直播帶貨;圖源網絡
2021年4月,攜程在內容佈局上繼續加碼,發佈了“旅遊營銷樞紐”戰略,即以“星球號”爲載體,聚合流量、內容和商品三大板塊,疊加豐富的旅行場景,打造營銷生態循環系統。
從攜程公佈的數據來看,其戰略轉型頗有成效:直播、星球號等渠道入口,均有效帶動了流量增長。且財報顯示,2020年攜程通過直播和特賣頻道實現GMV超過50億元。數據看似“亮眼”,但若與集團全年3950億元的GMV相比,未免有些尷尬。
財熵注意到,到了2021年,攜程關於內容層面的統計口徑,大多爲“用戶增長”、“覈銷率”等指標。GMV數據方面,官方僅公佈全年直播預售GMV達25億,就連集團的整體GMV數據也沒有在財報中提及。
整體來看,攜程在內容生態建設方面,也面臨着不小的挑戰:一方面,在旅遊內容營銷領域,攜程屬於“後來者”,小紅書、抖音等平臺早已涉足;另一方面,儘管攜程的營銷渠道變得多元化,但其所售商品基本爲旅行產品,屬於可選消費,終究還是需要依賴旅遊業甚至整體經濟的復甦。
然而,目前國內經濟下行壓力較大,且未來新冠疫情發展形勢不確定性較高,旅遊業何時復甦仍是一個未知數。在此背景下,攜程該如何謀求生存?
透過攜程最新的財報數據,或許我們可以從中窺探其未來的努力方向。
營收結構層面,2021年攜程的交通票務、旅遊度假業務恢復不佳,支撐起集團收入復甦的,主要是住宿預訂、商旅管理以及其他業務。
復甦最爲強勁的當屬商旅管理。該業務在2021年實現營收13億元,同比增長54%。其中,商旅平臺酒店預訂量,較2019年同期增長近3位數。這方面主要是得益於攜程商旅對供應鏈和產品技術的大幅投入。不過這部分業務收入,僅佔2021年合計營業收入的7%。
而佔據攜程營收近半壁江山的住宿預訂業務,2021年實現營收爲81億元,同比增長14%。這部分增量,一方面源於國內短途旅行等方式崛起、部分地區酒店預定量大增;另一方面則是下半年海外部分國家陸續取消疫情封禁限制,旅遊業有所回暖。據攜程方面透露,2021年海外市場的國內酒店預訂量,與2019年疫情前相比增長了30%以上。
當然,這也歸功於攜程本身的努力。攜程內部人士告訴財熵,在疫情之下,公司的應對措施主要包括“打造特色及有品質的本地遊、短途遊,持續開展直播業務,深耕攜程社區,和各省市旅遊局合作等等”。
說到與旅遊局的合作,不得不欽佩樑建章的“謀略”。在2020年開展“Boss直播”之餘,樑建章先後會見了全國30餘個省、市政府的主要領導,雙方達成了數十項政企合作項目,以發放文旅消費補貼的形式撬動了10倍的消費槓桿。可以預見的是,這部分合作項目及資源,對攜程未來的成長將大有裨益。
在攜程的業務結構中,含線上廣告及金融服務在內的其他業務,鮮少被公司提及。但在疫情出現後,該項業務所佔營收比重反而逐年攀升,2019-2021年佔比分別爲6.89%、10.54%、12.6%,目前已成爲攜程的第三大營收來源。其中,該業務在2021年實現營收爲25.24億元,同比增長30.71%。這方面的增長,或主要源於攜程構築內容生態的附加收益,尤其是廣告收入。
在2022年的財報會議上,攜程管理層表示:“爲國內市場所定製的短途旅行、廣告收入,國際業務等方面將是我們在疫情後收入增長的主要動力”。
除了“開源”之外,攜程2021年得以扭虧爲盈,還有一部分功勞歸於“節流”。
比如,面對疫情衝擊,攜程主動壓降部分費用。數據顯示,攜程2021年的一般及行政費用爲29億元,同比下降20%。公司管理層也在財報會議上透露,“在過去幾個季度的疫情中,我們精簡了各業務線的運營......我們將繼續加強我們的成本控制,國內市場的總員工數將不增加甚至減少”。
此外,財熵注意到,聯營公司的復甦,也在一定程度上帶動了攜程業績的回暖。
2020年疫情期間,由於MakeMyTrip、途家民宿、東航(600115.SH)等投資企業遭受重創,攜程投資聯營公司的虧損高達17億元,對公司整體業績產生了較大的負面影響。好在2021年,攜程聯營公司已整體實現扭虧爲盈,利潤權益爲9600萬元。
商譽方面,得益於“去哪兒的整體復甦”,攜程也未計提相關的減值準備。不過截至2021年,攜程商譽高達593.53億元,約佔淨資產的54%。鉅額商譽猶如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部分投資者擔心,未來攜程若計提商譽減值,或將制約公司的業績增長。這也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資本市場的風險偏好。
當然,新冠疫情的發展形勢,纔是攜程當下面臨的最爲嚴峻的挑戰。
據攜程官方消息,國際市場方面已有復甦苗頭,隨着海外多個國家取消了旅行限制,攜程的海外業務在2021年四季度至2022年前兩個月,迎來了一波發展契機,亞太部分地區及歐洲市場的酒店、機票預訂量出現大幅回升。
但國內方面似乎不容樂觀。攜程內部人士告訴財熵,目前位於上海總部的員工基本處於居家辦公狀態,“業務確實受到了一定的影響”。
新冠疫情已經走到了第三個年頭,整個旅遊業仍被籠罩在陰霾之下,被困其中的攜程,能否拼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