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員「飯圈」亂象調查 已形成完整利益鏈條

2023年9月25日杭州亞運會乒乓球女團半決賽,現場觀衆爲王曼昱、孫穎莎、陳夢等主力隊員加油。 (取材自新京報)

要有效管理「飯圈」文化向競技體育圈蔓延,光整治不夠,還得從源頭切斷其中糾結的利益鏈。否則就只是治標不治本。待「飯糰們」逐步寄生在運動員的光環上,受衝擊的將是整個社會的價值觀與秩序。

近年,飯圈亂象已使體育領域深受侵害,不僅粉絲和代拍在機場爲運動員接送機時會打起來,甚至還非法闖進心儀球員的酒店房間。據調查,這背後,是一條從出售運動員航班信息開始,到代拍、索取簽名照盈利所形成的一條完整的利益鏈條。儘管相關部門已展開「體育飯圈生態治理」專項行動,粉絲仍盼能對應援會的建制等做好規範化的管理,從源頭遏止亂象。

不少體育迷表達了擔憂,對飯圈化亂象「說不」是他們共同的態度。(取材自新京報)

溯源/2016前連合照都很少

新京報報導,盧宇澤喜歡上女排選手丁寧是2012年倫敦奧運會,丁寧決賽失利讓還在上初中的她印象頗深,就此成爲一名叮噹(丁寧球迷的暱稱)。盧宇澤回憶,叮噹可能是乒乓球圈最早的球迷羣體之一,大家通過貼吧、QQ羣聯絡,2013年陸續推出球迷服、檯曆等周邊,多爲球迷會負責人自掏腰包、爲愛發電。

當時的乒超聯賽上座率並不高,主場甚至會向球迷免費贈票。即便售票,價格也很便宜,不僅能在上午觀看運動員的訓練,賽後也能近距離向運動員要簽名、合影。「叮噹」球迷會曾爲丁寧舉辦生日會,丁寧主動提出,每一位球迷都能合影、拿到簽名照。

據球迷們回憶,大約在2016年以前,運動員與體育迷之間的互動程度保持得「剛剛好」。每逢國字號隊伍出征、載譽歸來,在運動員公寓外以及首都國際機場,也會有部分體育迷在場,但應援方式僅限於說一聲加油或恭喜,最多送一束鮮花,求合影、簽名的人都是少數。體育迷與粉絲被歸入飯圈,主因是運動員的破圈,轉折點就是2016年裡約奧運會。

破圈/里約奧運國家隊暴紅

2016年8月20日,在里約奧運會上斬獲4金2銀的中國乒乓球隊載譽歸來,近千名球迷聚集於首都機場T3航站樓國際到達口,機場安排了數十名安保人員,甚至封鎖了部分電動扶梯,以確保國乒隊員順利抵達接送車輛,當隊員們現身時,現場仍是大批球迷一擁而上,不少隊員在教練、安保人員的護送下,一路小跑着離開。

里約奧運會,張繼科、馬龍、丁寧、李曉霞等隊員,甚至被球迷冠以「不懂球的胖子」之稱的劉國樑都圈粉無數,這纔有了難得一見的千人接機場面。在當屆奧運會上,郎平、朱婷、吳敏霞、傅園慧、林丹、蘇炳添等人都是各自項目的明星將帥,一時間受到外界熱捧。

據觀察,在里約奧運會的前幾年,無論是乒乓球還是女排、跳水、游泳等項目國家隊回國,接機的球迷數量最多也就幾十人,而從里約奧運會開始,多個項目的運動員吸引了愈來愈多的支持者,原本對體育知之甚少的粉絲大量涌現,更多的應援組織也應運而生。

飯糰/演變成控評互撕謾罵

最初,貼吧是體育迷的主要聚集地,隨着粉絲愈聚愈多,發聲的主陣地逐漸轉移至微博,各大粉絲羣體開始爭奪話語主導權,應援氣勢也會一較高下。當某個飯糰(粉絲團體)支持的運動員「遭受不公正待遇」時,大粉(有號召力、影響力的粉絲)會帶頭在社交媒體上控評(用統一文案控制評論畫風和方向)、刷轉發量,進而演變成不同粉絲間的互撕謾罵。

也有粉絲「反其道而行之」,由於同時喜歡兩位運動員,各種CP粉(CP爲英文couple縮寫,意爲情侶或一對)組織輪始在社交媒體上創建專門的帳號,分享相關照片、視頻,並在各大評論區發表「洗腦式」言論,有的粉絲創作同人文(指包含CP元素的二次創作)廣泛傳播。

對於「社交媒體的集體留言轉發、刷評論區」的行爲,讓曾是乒乓球專業運動員的夢夢感覺體育圈變了味兒,CP粉的各種離譜操作,她更是深惡痛絕。作爲國乒隊長馬龍的球迷,宋雪寧面對如今社交媒體上對運動員的刷量控評、惡意攻擊、互撕謾罵,也無奈地說,「太過瘋狂,不知爲何演變成這樣?」

對於乒乓球等體育飯圈化「重災區」,應該給予運動員出行時最低限度的保護。 (取材自新京報)

鏈條/高價售賣代拍及航班

「出XX出發、到達hb(航班縮寫)。」在微博「國內航班」的超話內,售賣、求購運動員航班信息的情況並不少見。在「追星代拍周邊中轉」的超話內,「接XX到達dp(代拍縮寫),可fo(直拍英文縮寫)可視頻」等信息也不在少數。事實上,從出售運動員航班信息開始,一條完整的利益鏈便已形成。

前些年,「黃牛」會公開售賣運動員的身分證、手機號信息,即使運動員開啓「行程保護」功能,「黃牛」也能通過內部渠道查詢售賣航班、高鐵信息,售價從幾十元到上百元。體育圈資深粉絲吳可昕說,代拍也是類似「盈利模式」,代拍者拍到後會迅速發佈到社交媒體叫賣,一次接機照片打包賣約兩三百元,有CP同框價格超一倍。求購者有粉絲也有自媒體、營銷號。

在某二手交易平臺上查詢某些運動員的關鍵詞,售賣商品大多是簽名物品,簽名球拍售價多在200元至1000元,天價簽名球拍則高達數萬元。部分自媒體、營銷號的賺錢模式五花八門,有的自媒體還會在接機、比賽現場等場合直播並接受打賞,部分周邊的售出數量可達到上千件。

對於愈演愈烈的畸形飯圈文化亂象,宋雪寧認爲,從運動員的發聲到媒體的引導都非常重要,如果條件允許,應援會的建制、運行也應得到規範化管理,「球迷就是球迷,希望給運動員自由空間,專注於賽場」。

曾是寧澤濤應援會負責人的劉敏建議根據運動員的粉絲規模大小,由國家隊出面爲運動員配備團隊或者工作人員,在運動員出行時給予最低限度的保護。 「雖說很難杜絕粉絲跟拍、追車這種極端行爲,但這種保護運動員的『私人訂製』,起碼能免讓他們受到更多打擾和侵害」。

夢夢則更希望線下觀賽氛圍迴歸競技體育的純粹本質,「大家喜歡一個項目、一位運動員,主要目的應該是爲生活增添樂趣和正能量,而不是在觀賽時影響運動員的發揮,故意搬弄是非讓輿論發酵,我們應該給予運動員更乾淨、舒適、安全的比賽環境。」

(除盧宇澤外,本文受訪者均爲化名)

2017年9月3日天津全運會,寧澤濤的粉絲排隊等待入場。(取材自新京報/東方IC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