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內蒙上過公廁,回家看不上自己的大平層

幾個月前,我因爲一些生理方面的事情去呼和浩特尋訪過一位開美容院的老同學。

我和她在東風路那邊見面,在寬巷子旁邊吃託縣燉魚,最後在河北街那邊喝草原白。

幾盅下肚之後,我的神情已經開始迷離,她看出我的窘迫便體貼地拉着我走向一個透着黃光的場所,讓我在門外等她,她去開房。

我帶着醉意看向她進入的地方,朦朧中我似乎看見了一個寫着青城驛站的廁所在遠處發光。

我明白,她說過我們的重逢會有一場惡戰,所以我接受這惡的程度。

在回到成都的數日之後,我依舊無法準確描述那天晚上的居所。

我們似乎是在一個公廁單位裡面完成了對彼此的掌握,又好像是在一個酒店中安置了大衆底層需求的可能。

剎那間,我感覺自己如同一個在青春期誤入了髒店的男孩;眼前既沒有結果,又都是答案。

後來我只好打過電話去和同學求證,電話那頭,她的身邊是酒吧的喧囂和觥籌交錯的熱鬧。

她說,她在青城驛站裡的livehouse上班,等一下聯繫。

我說,好的。然後識海又陷入一片混沌。

時至今日,我依然不太清楚青城驛站的真正用途。

它像是一個駐紮在城市裡的胃袋,承載着整個城市所有的輪迴。又像是一個撒播高雅的廟堂,在須彌之間,給世人帶去些許樂趣。

經常就有人說,去呼市上廁所有種誤闖空門的感覺。

你要是隻有基本需求的人,進去了只會顯得自己不懂城市的風情。

只好在解決掉問題之後在隔壁咖啡店消費杯幾十塊的咖啡,然後坐在門口看別人走上自己的老路。

那種感覺不像是去上廁所,反倒像是自己被廁所上了。

呼市的青城驛站在官方的口徑中仍然保持着特色公共廁所的稱謂。

但在民間,它的作用更接近於一個業已消失的“驛站”文化。

人們可以在青城驛站裡頓悟托克維爾的箴言,也可以在青城驛站裡重溫自己的童真,也有的人在青城驛站裡回憶起了自己失敗的三十歲,一屁股債,一個摸不着的明天。越想越氣,轉頭就去旁邊開個大,把憋屈都衝進市政管網。

用小偉的話說,在青城驛站上廁所已經脫離了入廁的底層邏輯,是一種把需求和需要掛鉤的新興產業。

他之前去呼市,在阿爾泰遊樂園吃壞了肚子,最後硬是憋到了東瓦窯批發市場的傳統公廁纔得到解脫。

我問他爲什麼?他只是說覺得自己的東西不配。

但對於本地人來說,廁所就是廁所,青城驛站再好也只是一個廁所。

第一次到青城驛站上廁所的外地人不敢置信,站在門口夾着腿乾着急。不知道怕什麼。

裡面出來的本地人看到了,出來甩甩手,告訴他們這就是呼市的廁所,放心拉,不收費,上完後面還可以買本地知名燒麥。

當其他城市還在試圖增添更多公廁的時候,內蒙已經在試圖延展公廁的維度。

在內蒙的青城驛站裡面,你的排泄問題只是一個基礎問題,解決了基礎,就要着眼於民衆更多的生活需要。

人生在世無非吃喝拉撒睡,青城驛站面面俱到。

根據呼和浩特市政服務網的文字,從2017年“廁所革命”之後,整個呼市已經擁有了超過372座青城驛站。

這些與市民生活螯合出的新式公廁涵蓋了從超市、餐廳、書店到酒吧、咖啡館、銀行的各種與民衆息息相關的業態。

如同一個貴人,在你最需要的時候爲你排憂順便還給你塞了二百塊錢紅包囑咐你好好活着。

我內蒙的同學也告訴我,人在青城驛站上過之後就會擁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根性,排泄後再也不會像其他地方一樣溝子也不擦就走。現在都會畢恭畢敬把手洗了再出去。

我老師說,這就是環境對人的改變。立竿見影。我說,真牛逼。

那些有過經歷的老內蒙人就會跟你說,青城驛站的木質桌椅上那些深深的刀痕,其實是老一輩牧民們用匕首刻下的歲月;而經營的商家,則是現代草原人對風與自由的浪漫表達。

後來我就覺得,青城驛站,真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