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建:比特幣破10萬美元,定價的是全球右翼大潮
趙建 系西京研究院院長 中國首席經濟學家論壇高級研究員
當前世界已經形成一個奇妙的組合,即技術自由主義與特朗普主義綁定在一起。這是兩大右翼勢力——技術右翼與政治右翼的深度結盟,創造了人類歷史可能迄今爲止最大的一次右翼大潮。技術本身是中性的,但是功能卻有傾斜。去中心化的區塊鏈技術和分佈式賬本就是一種右傾的技術理念,是一種對中心權威的解構和蔑視。特朗普主義是一種政治右傾,而且是極端激進右傾,是對傳統建制派權威政治的一種解構和蔑視。比特幣驚天突破十萬美元,本質上是對全球政治和技術右傾的大重估。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右傾國家打消了左派對數字貨幣取代法定貨幣的擔憂和嚴格的監管。數字貨幣在複雜的數字經濟世界裡正一步步走向“失控”,瘋狂的大漲——當然之後也會不可避免的瘋狂波動。
從直觀上,比特幣是一種技術涌現,它以一種生產力挑戰生產關係——以數字技術顛覆貨幣制度——哈耶克所設想的貨幣非國家化的烏托邦式場景終於在區塊鏈的技術加持下實現。比特幣彷彿是那些不滿足於現狀、不盲從權威、勇於打破常規的“壞孩子們”——中本聰及其同伴們,在廣闊無垠的信息數字技術海洋中偶然拾得的一枚珍貴貝殼。但當這枚貝殼剛被撿到的時候,大部分人並不知道其中的珍貴。二十多年前,當比特幣剛出現只值幾美分的時候,恐怕沒有一個人想到今天比特幣能漲破10萬美元。四年前,當木頭姐號稱比特幣會漲破十萬美元的時候,大多數人還嘲笑爲白日做夢。即使疫情後比特幣漲了近十倍,股神巴菲特還不屑的稱其爲泡沫和騙局。比特幣就這樣在世界的嘲諷和不屑中一步步創造了資產估值的神話。由於數字經濟和數字金融的理論研究相對於突飛猛進一日千里的現實比較滯後,我們對數字貨幣的認識看上去比較貧乏甚至是無知。所以在幣圈,對待數字加密幣只能是選擇“先相信再看見”——這難免有一些迷信或者宗教的味道。然而,事實證明一切,我們必須向市場承認理論研究的匱乏,沒有從邏輯上爲數字加密幣的涌現和存在提供理論上的合法性和正統性。
我在五年前一篇文章《趙建:風暴眼中的比特幣》中已經指出,與其說比特幣是一種貨幣,不如說是一種另類資產。只要比特幣無法實現交易媒介和價值尺度的功能,就很難稱其爲貨幣。當然,現在很多場外的交易也開始用數字貨幣,但由於價格波動太大,還是以美元計量,穩定幣在現實中又很難大面積使用,所以現在的數字貨幣的確還不能成爲貨幣。至於未來,經過使用場景完善和技術升級賦能,作爲貨幣較爲普遍的使用應該是一種趨勢。我曾間接接觸過一個海外房產交易直接用比特幣的案例,通過智能合約規避了交易中的操作風險,這樣就減少了一筆不菲的中介費,的確可以成爲一種比較理想的用來進行大額交易的貨幣。
那麼就是這麼一種數字化的另類資產,一種虛擬的,現實中看上去毫無價值的數字,究竟爲何創造了估值和財富的神話呢?要回答這一問題首先要理解現代金融資產的估值範式,已經不是以DCF、CAPM等爲代表的古典定價模型,而是取決於一個核心:敘事與共識。年輕的天才歷史學家《人類簡史》的作者赫拉利在書的開頭就詳細介紹了人類社會的一個獨特功能:講故事。通過故事口口相傳編織成一個信念網絡,信念網絡形成共識,共識可以形成一般等價物。貨幣和金融資產估值的本質,很大程度上就是一種敘事形成的共識。因爲數字世界在集體心智上表現出的後現代主義越來越明顯,次貸危機以來的貨幣大放水在全世界形成了龐大的金融資本,而金融投機資本已經不會再按照經典定價模型來進行估值(參閱文章《趙建:印鈔者們已經摧毀了價值投資體系》)。
所以說比特幣沒有價值,那麼哪一種貨幣有真正的價值呢?先不用說本身就沒價值,也是一串數字或一張紙的法定貨幣,就看看黃金有多少價值?與全球儲量和交易量相比,工業使用和用作首飾的量又能佔多少?黃金當前不是一般等價物,也不是價值尺度,同樣不具備貨幣功能。但是黃金:第一具有強大的共識,幾千年歷史中天然的儲值和避險資產,而且還做過法幣的錨定物;第二具有稀缺性,供給有限,具有一定的透明度和公開性,不能肆意增加供給量;第三交易網絡和流通、定價的基礎設施完備,已經成爲經典資產組合的一部分。這三點,比特幣哪一個做不到呢?第一敘事和共識,比特幣是天生來自數字世界,是數字世界的原生貨幣,而今天的敘事又靠數字傳播,多麼契合數字技術革命以來的後現代思潮——自由自在、蔑視權威、放蕩不羈;第二供給稀缺,這是比特幣最有價值的地方,就是有一套公開透明的算法共識,決定了比特幣的供給量就那麼多——這個故事時不時拿出來引發搶購風潮;第三交易和定價的基礎設施,區塊鏈和web3技術已經越來越成熟。綜合這一切判斷,可以說比特幣等加密幣的確可以看作是數字世界裡挖掘的數字黃金。
而今天,全球政治思潮偏向右翼的自由主義,而且越來越激進。與此同時,AI科技革命的崛起,硅谷的技術天才們對當前建制派們創造的制度和社會越來越不滿意,其中就包括貨幣制度。因爲美元作爲世界貨幣,已經失去了發行紀律,完全被現實的政治需求所操縱,那就更不用說其他的貨幣了。央行們的資產負債表自比特幣誕生以來已經增長了十幾倍,甚至是幾十倍。在貨幣的汪洋大海里,在數字技術的自由世界裡,與其說加密幣是一種數字黃金,不如說是“壞孩子”們對僵化無趣的建制派世界的一種反抗。恰巧的是,此時政治世界裡也誕生了一個“壞孩子”,一個極端的自由主義右派特朗普。工程師的右派與政治家的右派,他們終於一拍即合結盟在一起,成爲推動比特幣一次次大爆發的工業與政治文明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