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手錶的數位錶面與商標侵權：英國上訴法院2023年Montres Breguet v Samsung Electronics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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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思原／世新大學法律學系副教授
三星智慧手錶（smart watch）是韓國三星電子（Samsung Electronics Co., Ltd.；下稱三星）公司推出的一種多功能穿戴式裝置。擁有該產品的消費者可以透過三星經營的SGA商店（Samsung Galaxy Store）免費或付費下載許多應用程式。2019年2月，全球最大鐘表製造商—瑞士斯沃琪集團（Swatch Group；下稱Swatch）於英格蘭及威爾斯高等法院（High Court of England and Wales, EWHC）起訴三星。Swatch主張，SGA商店所提供30款數位表面（digital watch face）的應用程式侵害了其旗下10家手錶品牌的23個商標。EWHC於2022年5月20日判決Swatch勝訴 [1]。三星不服，向英格蘭及威爾斯上訴法院（Court of Appeal of England and Wales, EWCA）提起上訴。EWCA於2023年12月15日作出判決 [2] 。
本案背景
智慧手錶是一種穿戴式電子裝置，具有可透過應用程式操控的數位介面。除了傳統手錶的計時功能外，智慧手錶通常還配備撥打電話、聆聽音樂、閱讀資訊或電子郵件收發、進行支付以及追蹤健康與活動狀態等多種額外功能。因此，智慧手錶實際上是一種穿戴式電腦或行動電話 [3]。韓國三星推出的智慧手錶，內建若干可以支援硬體運作的應用程式。擁有三星智慧手錶的消費者還能透過三星經營的SGA網路商店免費或付費下載其他應用程式。這些應用程式通常是三星自己及其他第三方應用程式開發者所提供 [4]。包括引發本案的數位表面應用程式在內，SGA商店中的大多數應用程式都是由第三方應用程式開發者提供 [5]。
Swatch擁有包括Blancpain、Breguet、Glashütte、Hamilton、Jaquet Droz、Longines、Mido、Omega、Swatch及Tissot在內多家知名手錶品牌。Swatch主張2015年10月至2019年2月間SGA商店提供的30款數位表面應用程式的名稱以及數位表面上顯示的標識，相同或近似其旗下10家手錶品牌的23個商標[6]。
圖1. 左側爲Swatch旗下Glashütte手錶表面，右側爲三星SGA商店提供的數位表面；圖片來源：Montres Breguet SA & Ors v Samsung Electronics Co Ltd & Anor [2023] EWCA Civ 1478, para. 4.
Swatch於2019年2月向EWHC起訴，控告三星數位表面應用程式侵害其商標權。EWHC於2022年5月20日判決Swatch勝訴 [7]。三星不服，持3項理由向EWCA提起上訴：(1)三星並未使用係爭標識；(2)三星並未將係爭標識用於係爭商品或服務；(3) SGA商店屬於提供資訊儲存服務之網路平臺，應受《歐盟電子商務指令》中責任安全港（safe harbor）之保護 [8]。篇幅所限，以下僅討論商標侵權使用部分，責任安全港保護部分，日後另文探討。
三星是否使用係爭標識？
Swatch指控三星之行爲符合2017年《歐盟商標規則》第9(2)條所定的3種侵權類型。構成商標侵權的共通要件之一是被控侵權者必須使用（use）係爭商標。根據歐盟及英國向來見解，在此「使用」是指被告將係爭標識用於自己的商業溝通（commercial communication） [9]。在本案中，雙方當事人都認爲應用程式開發者使用係爭商標。但是Swatch進一步主張三星也使用了係爭商標，但三星否認 [10]。三星於上訴中提出多項質疑，企圖推翻EWHC的見解。但EWCA認爲這些質疑無法撼動判決結果，同意EWHC的認定並無違誤 [11]。EWCA將EWHC認定構成使用的理論摘要如下：
(1) EWHC法官審酌的許多特徵如果單獨看待，可能不會或不太可能構成使用，但必須整體考慮三星的行爲 [12]。
(2) 整體而言，三星在行銷時，以看似真正手錶（truly watch-like），作爲其智慧手錶的賣點。此外，三星特別宣傳SGA商店提供大量表面應用程式，以增加其產品吸引力。在三星的鼓勵下，絕大多數應用程式來自第三方程式開發者 [13]。
(3) 上架第三方應用程式符合三星的商業利益，也符合應用程式開發者的利益。應用程式開發者與三星之間存在共生關係，遠超出應用程式銷售收入，並使雙方受益。因此，三星以各種方式協助應用程式開發者。係爭應用程式是專門爲三星智慧手錶設計，並只在三星智慧手錶上運作 [14]。
(4) 值得注意的是，SGA商店由三星運營，專門提供用於三星產品的應用程式，而且三星在應用程式在SGA商店上架之前會審查其功能和內容。鑑於這些事實，以及三星特別透過其商店中可用的表面應用程序來營銷其智慧手錶的事實，普通消費者（the average consumer）會理解爲SGA商店中可用的應用程式暗示三星對其滿意，並應在出現問題時提供協助 [15]。
(5) 表面應用程式與第三方提供的商品或服務無關，它們在SGA商店中與三星設計的表面應用程式分組在一起，併爲手錶預載的三星設計表面提供可選的替代方案 [16]。
(6) 表面應用程式可能被視爲智慧手錶本身的外觀設計和運作機制的關鍵部分，而不僅僅是可以透過手錶方便取得的應用程式 [17]。
(7) 爲三星智慧手錶設計並透過SGA商店獲得的劣質表面應用程式，在至少相當比例的普通消費者心中會對三星產生負面影響。內容審查的一個明確目標是限制這種情況發生的風險，並確保通過審查的應用程式是優質的，會提升而不是減損客戶對三星產品的看法 [18]。
(8) 三星不僅策劃向客戶提供應用程式，還會處理客戶對這些應用程式的投訴，提供一定程度的客戶支持，並分享所產生的任何收入 [19]。
(9) 一旦應用程式通過三星的審查，開發者可以決定何時向消費者提供，以及收取在限度內的價格，這一事實不足以改變三星有使用行爲的結論 [20]。
(10) 三星扮演的角色遠遠超出了L'Oreal案中的線上市集和Google France案中的搜索引擎提供者。它不僅提供了必要的技術環境，還對SGA商店中表面應用程式的可用性、呈現方式以及消費者的使用有明確的商業利益 [21]。
(11) 因此，三星在其自身的商業溝通中確實「使用」了係爭標識 [22]。
三星是否將係爭標識用於其智慧手錶？
將標識用於商品或服務指的是爲識別係爭商品或服務之目的而爲之使用，亦即，將係爭標識作爲商標使用[23]。將標識用於商品或服務是商標侵權的另一項共通構成要件。亦即，成立商標侵權的前提是被控侵權者必須將係爭標識用於係爭商品或服務。就本案而言，不爭的事實是，係爭標識確實被用於應用程式。Swatch主張這些標識同樣被用於智慧型手機。其理由在於，當表面應用程式被下載並安裝到智慧手錶時，係爭標識就會顯示於表面。雖然使用者不會認爲係爭標識指示智慧型手機的來源（使用者當然知道自己配戴的是三星產品），但其他人（例如使用者的親朋好友）則有可能會[24]。
EWCA指出，大多數商標在銷售時點是可見的，並被消費者所依賴。但其他商標雖然在銷售時點可見，卻不被消費者在那時所依賴。這類商標的一個例子是可能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商標形式，即陶工的標記。而第3類商標在銷售點時甚至不可見，這類商標的一個古老例子是傳統上放置在酒瓶軟木塞上的標記。
當一個標識在銷售時點不被依賴或不可見，並不意味着它不能作爲商標發揮作用。它仍然作爲商標發揮作用，因爲它在商品售出後作爲原產地標識，從而也是代表品質的標識。它的主要作用不是針對商品的購買者，因爲購買者可能已經知道商品的來源，而是針對在售後接觸到這些商品的第三方。希望獲得在朋友或熟人身上看到或在他們家中看到的產品，這是一個非常古老的人類習性。此外，商品可能被購買者以外的人消費或使用[25]。基於前述原因，歐盟和國內案例法中都已肯認，在審酌包括使用在內的若干商標問題時，應將銷售後情境納入考量[26]。
EWHC的判決認爲，銷售後使用下載的表面應用程式可以指示智慧手錶的來源。由於下載的表面應用程式出現在傳統手錶上預期的相同位置。因此，智慧手錶擁有者以外的人有可能認爲該表面指示了來源[27]。
對此，三星提出2點質疑。首先，三星認爲，除了智慧手錶的佩戴者之外，其他人不太可能將下載的表面應用程式視爲指示商品來源的標識；其次，三星還提出，該程式是第三方應用程式開發者所開發而非三星透過下載的表面將標識附加到智慧手錶上[28]。
EWCA就上述論點分別加以反駁。首先，EWCA指出，在數位表面售出後，智慧手錶配戴者的親朋好友未必知道該智慧手錶是三星製造的，因爲下載的表面上有品牌標誌。因爲傳統手錶製造商的品牌會出現在智慧手錶的數位表面位置。其次，對於三星提出的第2個論點，EWCA僅以寥寥數語簡單帶過。這是因爲判斷標識用於商品或服務與否的測試標準是「使用」而非「附加」標識。因此，即使三星並未將標識附加到智慧手錶上，並不表示三星沒有使用這些標識[29]。
結論
使用三星智慧手錶的消費者可以透過SGA商店下載數位表面應用程式。Swatch指控這些應用程式中多款數位表面侵害了其旗下手錶品牌的商標。雖然三星於訴訟中主張其商業模式既未使用係爭商標，更未將係爭商標用於係爭商品或服務，從而不構成商標侵權。但最終，EWCA贊同EWHC的見解，認定三星的行爲構成商標侵權。
備註：
Montres Breguet SA & Ors v Samsung Electronics Co. Ltd [2022] EWHC 1127 (Ch).
Montres Breguet SA & Ors v Samsung Electronics Co Ltd & Anor [2023] EWCA Civ 1478.
Id, at para. 12.
Id. at para. 21.
Id. at para. 18.
Id. at para. 4.
Montres Breguet SA & Ors v Samsung Electronics Co. Ltd [2022] EWHC 1127 (Ch).
Id. at para. 9.
Id. at para. 56.
Id. at para. 55.
Id. at para. 81.
Id. at para. 62.
Id. at para. 63.
Id. at para. 64.
Id. at para. 65.
Id. at para. 66.
Id. at para. 67.
Id. at para. 68.
Id. at para. 69.
Id. at para. 70.
Id. at para. 71.
Id. at para. 72.
Id, at para. 83.
Id. at para. 82.
Id. at para. 84.
Id. at para. 85.
Id. at para. 86.
Id. at para. 87.
Id. at paras. 88-89.
【本文僅反映專家作者意見，不代表本報立場。】
世新大學智慧財產暨傳播科技法律研究所助理教授
開南大學法律學系助理教授
英國格拉斯哥大學法學碩士
英國新堡大學法學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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