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統一進程已經啓動了
5月31日,爲期三天的香格里拉對話會(簡稱“香會”)在新加坡香格里拉酒店拉開序幕。
中國國防部長董軍應邀出席,並將圍繞“中國的全球安全觀”作大會發言。這也是董軍履新後首次與會。
而在會議召開前的多天日子裡,諸多國際媒體就已開始對時隔18個月首次進行實質性面對面對話的中美防長會談進行預熱,也有不少人熱切關注中菲南海摩擦、臺海問題將在會上激起哪些波瀾。
本屆“香會”有哪些看點?備受關注的中菲南海摩擦,最壞可能發展至什麼局面?觀察者網圍繞相關問題,對話了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金燦榮。
觀察者網:在您看來,本屆香格里拉對話會有哪些看點?
金燦榮:“香會”首辦於2002年,今年迎來第21屆。作爲亞洲地區重要的安全對話平臺,我們國家一直很認真地參與。我個人參加過五、六次“香會”,都是應倫敦國際戰略研究所(IISS)邀請在分論壇上發言,因此我對“香會”的背景比較瞭解。該會議明面上由IISS主辦,新加坡國防部亞洲安全峰會辦公室承辦,實際上,美國國防部是其背後的主要推動者。
美國通過在全球範圍內舉辦各類論壇,如亞洲的香會和歐洲的慕尼黑安全會議,來爲其全球戰略定調。它教亞洲、歐洲每年關注什麼問題,以引導他國把資源投入相應領域。這種能力,中國也要多學習——最近很多聲音宣稱文科不重要,其實文科也挺重要的,它教人定方向。
今年的香會,有幾個看點。
首先是中美防長對話,我看很多國際媒體特別關注這個。
中國國防部長董軍抵達會場(圖/新加坡《聯合早報》)
美國國防部長奧斯汀抵達會場(圖/新加坡《聯合早報》)
其次是南海問題。“香會”有開幕晚宴上邀請一位國家元首或政府首腦發表主旨演講的慣例,今年他們請了菲律賓總統小馬科斯。近來中菲關係有點緊張,很顯然會議組織方想要凸顯這一問題。
此外,中國國防部長董軍在“香會”第三天即6月2日的發言也備受矚目,大家期待從中獲取更多關於中國軍事戰略和外交政策的信息。
除了上述三大關注點外,今年的“香會”設有6個分論壇,其中人工智能(AI)在軍事領域的應用也成爲今年香會的熱門議題。美國在AI的軍事應用方面走得比較快,它的空軍司令就親自參與了智能無人機和有人機的對抗實驗。在這方面,中美存在一點很大的不同:美國本質上是軍國主義國家,特別喜歡打仗,所有的技術發展直接跟軍事掛鉤;而我們中國在這方面的意識還差一點,我們通常是優先琢磨怎麼在民用市場賺錢。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5月20日臺灣地區領導人賴清德的就職演講,把“臺獨”的想法講得特別赤裸裸,被國臺辦定義爲“臺獨自白書”。而地球人都知道,賴清德講話,是經由美國人批准的。這說明什麼?說明美國要主動打臺灣牌了,這就比較危險了。原先很多人都覺得美國是把臺灣當作一張牌捏在手上,有限度地打,但看現在這架勢,它似乎準備直接衝撞了,這也是大陸現在不得不做出強烈反應的原因——這次大陸在東部戰區的“聯合利劍-2024A”軍演之後,又組織了南部戰區軍演。因此,不排除臺海話題在本屆“香會”上依舊熱門的可能。
最後,東盟十國可能在未來的貿易結算中進一步去美元化,長遠來看,這也會對地區安全形勢產生影響。因此,在今年的“香會”上,這一問題是否會被提出並討論,也值得大家關注。
觀察者網:您剛提到美國國防部是“香會”背後的主要推動者,其實很多關注者也在納悶,回顧過往衆多國際會議,大家在場上完全是“各說各話”,且很多話都已說了多遍,那中國仍積極參與“香會”的目的是什麼?
金燦榮:雖然大家都知道中國到那是客場,往往成了被批評對象,但是我們軍方從來不缺席,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們也要在上面發聲——如果國際輿論一邊倒地倒向他們,會對我們非常不利。
我們其實也不是那麼被動。我們一方面參與“香會”積極發聲,另一方面現在也在搞“北香會”——香山論壇,那是我們的主場。可以說,中國外交是後發制人,看上去挺低調,但實際上是很積極主動的。
2023年,第十屆北京香山論壇在北京國際會議中心開幕。該屆論壇的主題是“共同安全、持久和平”。(圖/新華社)
觀察者網:我們接下來詳細探討您提到的一些點。先說中美防長對話,今年4月,董軍與奧斯汀通過電話,這是中美防長時隔18個月再有實質交流;而這次“香會”,美方早早就公佈了中美兩國防長將會會晤的消息。美方這麼積極主動,這釋放了什麼信號?
金燦榮:對於安全關係在中美關係中的地位,我們現在可能要更新一下思路:中美安全關係正在成爲兩國關係中的“壓艙石”,而不再是過去的“短板”。
在過去,一旦中美關係出現問題,軍事對話往往是最先被切斷的。也就是說,雖然軍事對話在兩國關係中佔據重要地位,但其脆弱性也顯而易見。如今,在政治關係緊張、經濟關係僵化、文化交往受到影響的背景下,安全關係的穩定性顯得尤爲重要。
中國軍事現代化的背景也加強了這種趨勢。隨着中國國防現代化的飛速進展,美國的職業軍人越來越認識到,中美之間是不能直接發生軍事衝突的,因爲美國會吃虧。雖然從全球範圍來看,中國在遠洋作戰方面可能還有所不足,但在中國周邊地區,中國軍隊具有明顯優勢。若和中國在中國周邊地區發生軍事衝突,美國幾乎沒有勝算,而對美國來說,這樣的政治後果將是極其嚴重的。
對於這一點,美國的高級將領是心知肚明的,因此他們特別渴望與中國軍方建立穩定、制度化的聯繫。然而,由於當前中美關係整體緊張,這種制度化的聯繫尚未形成。因此,他們就特別珍惜任何一次可以高層對話的機會,一聽到風聲,他們就興奮,還沒有百分百落實就着急宣佈。
也因此,現在的美國出現了一種有趣的現象:政治家們可能言辭激烈,試圖嚇唬中國,但職業軍人卻越來越慎重,並特別渴望與中國軍方保持固定的交往,以避免擦槍走火。
而從技術性角度來看,美軍的信息相對透明一點,中國軍方近年來在透明度方面雖有顯著提升,但在美軍看來仍然不夠。這使得他們對中國軍事能力的瞭解不夠充分,而我們對美軍的瞭解則相對更爲深入,這種信息不對稱導致美軍在面對快速發展的解放軍時感到不安。
以2022年爲例,解放軍獲得了9條驅逐艦,裡面有052DL,更重要的是有5條先進的055型——這是當今地球上最先進的水面艦艇。而美軍同年僅獲得了兩條“阿利·伯克”Flight3型驅逐艦,其性能與我們的052DL型一個檔次,不及055型。你想想,他們存量優勢較大,但增量沒有優勢;競爭對手發展得比自己快,自己還不瞭解,他們心裡能不發毛嗎?
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055型驅逐艦首艦南昌艦(資料圖/新華網)
而且美軍大概也知道我們軍事現代化的一個方針是:美軍有的,我們全都要有;美軍沒有的,我們也要有。這一方針讓美軍感到緊迫,因此他們希望通過對話來更深入地瞭解我們的發展能力、行動意圖和下一步動向。
觀察者網:對於中菲近一年多來的爭端,您曾說過是“美國驅使菲律賓變本加厲地鬧事”,您剛提到美國政客和職業軍人兩個羣體,他們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
金燦榮:其實菲律賓是一個比較特殊的國家。美國在1898年的美西戰爭中漂亮地打贏了西班牙——美國人的歷史書將之稱爲“小而輝煌的戰爭”,自此一直把從西班牙手上搶來的菲律賓當成直屬殖民地,直到二戰之後,在全球去殖民化的浪潮下,才無奈地讓菲律賓獨立了。然而,獨立後的菲律賓,美國對其的控制依然嚴格,尤其是對政治家的操縱。
菲律賓的社會結構類似於部落社會,由100多個大家族控制,資源分配由這些家族各自掌控。例如,電力行業就由三家家族企業控制,導致電價高昂——菲律賓人均GDP才3000多美元,是中國的1/4,可電價卻是中國的5倍。中國的電力公司曾試圖與菲律賓合作,還跟當時的阿羅約總統簽了約,但簽完以後就是一張廢紙,什麼項目都推動不了,後來才搞明白,菲律賓的電力行業由三個家族控制,跟總統沒關係的。
說白了,菲律賓是一個由100多個“南霸天”控制的國家,這種部落社會結構使得菲律賓容易被美國所操縱。而菲律賓的政治家,美國基本上都控制了,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迫使小馬科斯改變了態度。
去年春節前,小馬科斯訪華,當時的氣氛是很不錯的,他來北京,咱的接待規格非常好,雙方簽訂了很多意向協議。但不久之後,他的態度就變了,許多意向合作就此暫停。近一年多來,菲律賓在黃巖島、中業島、仁愛礁等地頻繁與中國發生衝突,儘管其力量無法與中國相提並論,無異於以卵擊石,但依然樂此不疲。
這些非理性行爲背後,顯然有美國力量的推動。美國通過操縱菲律賓的政治家和軍隊,試圖達到其牽制中國的目的。在軍方方面,美國的影響似乎更爲激進,導致菲律賓在與中國的爭端中表現得更爲強硬。
菲律賓總統小馬科斯(資料圖/新華社)
觀察者網:我們可以看到,越來越多以美媒爲代表的西方媒體參與到對菲律賓在南海動作的報道——當然,都將菲律賓塑造成被中國海上“霸凌”的受害者形象。這是否意味着,他們有意將中菲爭端國際化,相應地,中菲南海爭端將更難以解決?
金燦榮:南海爭端主要集中在中國與南海區域內的4個國家之間,即越南、馬來西亞、文萊和菲律賓;中國與除此之外的其他南海周邊國家沒有島嶼爭端,如和印尼,主要是在納土納羣島的海域劃界方面存在一些問題。
針對南海爭端,中國與東盟已經簽署了《南海各方行爲宣言》(DOC),該宣言原則上要求域內國家通過談判解決爭端。爲了進一步規範各方行爲,中國和東盟正在積極推進“南海行爲準則”(COC)的制定工作。
因此,從原則上講,中國與南海周邊國家的島嶼爭議應該是域內國家之間的事務,與域外國家無關。然而,美國作爲典型的域外國家,卻一直在試圖將南海爭端國際化,甚至鼓勵菲律賓將中國再次告上國際海洋法法庭,從而給域外國家提供更多參與南海事務的理由。
觀察者網:您預判,照這趨勢發展,中菲南海爭端最糟糕的結果可能是怎樣的?
金燦榮:菲律賓方面並不敢動武,因爲他們的海軍不經打。
就美國而言,它不會直接派軍艦與中國對抗,更可能的策略是鼓勵菲律賓繼續鬧事,慫恿菲律賓漁民不斷衝撞中國的艦船,並積極展現他們被中國“欺負”的樣子。換言之,美國有可能會通過犧牲菲律賓漁民的利益來製造悲情敘事,進而將中菲南海問題長期化和國際化。
而我們的總體思路是不希望矛盾擴大,因此不會主動升級衝突。
2024年5月16日,菲律賓多艘船隻在我黃巖島鄰近海域非法聚集,開展與正常漁業生產作業無關的活動,中國海警加強現場監視取證。菲方船隻互相擺拍,展示“這是我們的”旗幟,炮製所謂“宣示主權”活動。(圖/央視新聞)
觀察者網:再轉到臺海問題。剛您也提到,賴清德就職演講接近於“臺獨”宣言,而在賴清德就職後不到一個星期,美國衆議院外交委員會主席麥克·麥考爾(Michael McCaul)就率團“竄臺”。我們多次進行了圍臺軍演,也多次“奉勸美方停止衝撞中方在臺灣問題上的底線紅線”,但現實來看,“文攻武赫”是不是效力有限?
金燦榮:臺灣問題對中國而言是紅線中的紅線,是最關鍵的問題,因此我們不斷地發出明確信號和警告,包括進行圍臺軍演和外交交涉。然而,到目前爲止,這些招數似乎並未實現預期效果,比如臺灣很多老百姓對警告和軍演無感,而美國,以麥考爾爲首的議員團不僅竄臺,還態度囂張——他們在賭大陸不會動武。
這種假設雖然包含一定的真實性,但低估了中國政府維護國家統一的堅定決心。在5月29日的國臺辦發佈會上,臺灣《中國時報》記者問發言人朱鳳蓮“兩岸真的回不去了嗎?”,朱鳳蓮回答道,“關於‘兩岸回不去了’本身就是一個僞命題,兩岸關係是一直向前推進,朝向祖國統一的方向推進。”這話已透露了不少信息。
實際上,我認爲,中國的統一進程已經啓動了。只不過,截至現在,中央還是心懷仁慈,不希望動刀動槍,這幾年也一直在講“我們是有耐心的,願以最大誠意、盡最大努力爭取和平統一的前景”,這願望到今天仍沒有放棄。
然而,不能不承認的是,面對美國打“臺灣牌”和賴清德當局堅持“臺獨”的現實,非和平統一的可能性越來越大。因此,我們也在認真地進行非和平統一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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