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掌權杖一週年,奧特曼帶着OpenAI大變身
本文來自微信公衆號:字母榜,作者:畢安娣,編輯:王靖,題圖來自:AI生成
備受矚目的OpenAI融資,塵埃落定。
最終的融資成果是驚人的:
融資金額66億美元,由美國風險投資公司Thrive Capital領投,除了微軟繼續參投,也有新朋友首次投資,如英偉達和軟銀集團;
融資後估值達到1570億美元,幾乎2倍於今年年初的860億美元估值,6倍於馬斯克的xAI(xAI今年5月B輪融資後估值240億美元)。
融資背後的種種博弈也是頗不尋常的:
據《金融時報》,OpenAI希望和本輪融資的投資者“鎖死”,也就是說,OpenAI希望投資者不要將資金投入其主要的未上市競爭對手,如xAI和由OpenAI出走者創辦的Anthropic、Safe Superintelligence(沒錯,OpenAI甚至列出了清單)。
根據OpenAI官網,本輪融資以可轉債的形式提供。這也意味着,OpenAI拿到的錢自帶條件,就是公司必須在兩年內完成重組,成爲一家營利性企業。如果OpenAI沒能脫離非營利性董事會的控制,沒能取消投資者回報上限,那66億美元投資將不能轉化爲股權,而是成爲OpenAI的債務——OpenAI得還錢。
自成立以來,OpenAI總融資額達到187億美元。其中,過去OpenAI在五年間從微軟手中拿到了三筆融資,共計120億美元。新投資者固然想要加入,但也需要一個合理的撤出機制,在這種情況下,“重組”成爲了賭桌上的底牌。
這輪關鍵融資宣告完成的時間,恰是在OpenAI於美國舊金山召開開發者大會之後。
去年11月7日,OpenAI舉辦首屆開發者大會,意氣風發的奧特曼登上舞臺,宣佈推出GPTs商店,其最大的“金主”微軟的CEO薩蒂亞·納德拉(Satya Nadella)也被邀請上臺,談AI的崛起。
就在十天之後,OpenAI突發“宮變”,奧特曼被陡然踢出董事會,還被撤去CEO職務。發動“宮變”的正是OpenAI非營利性董事會。
“宮變”僅持續了幾天,奧特曼就華麗迴歸。但那場鬧劇,也將OpenAI特殊組織架構與商業化進程之間的矛盾暴露無遺。
如今,又是OpenAI開發者大會。但緊隨其後的,是OpenAI以重組的決心換來的66億美元。
變化並非發生在朝夕之間。在這一前一後的變化當中,是奧特曼迴歸一年之後的萬般努力。不管是變“無聊”的開發者大會,還是近期被議論紛紛的OpenAI高管離職潮,都彙集在了一個點。
“可轉債”的特性,讓OpenAI這次的融資更像是一場豪賭。
可轉債的全稱是可轉換公司債券,給予債權人在一定條件下將債務轉換爲公司股票的權利。對於投資方來說,這無疑是一種保障:事成,投資轉換爲OpenAI的股份;不成,那就當借錢給OpenAI,將有權撤回資金。
而這個條件就顯得頗爲關鍵,它充分說明論及OpenAI的未來,投資者最爲關心的“卡點”。也就是說,OpenAI需要對未來做出一定的承諾,來換取當下的真金白銀。
OpenAI做出的承諾是,兩年之內完成重組,取消投資者的回報上限。重組,即擺脫非營利性董事會的控制,成爲一家真正的營利性企業。
就此,OpenAI的重組計劃被正式擺在了檯面上,並且設置好了最後期限。
OpenAI目前的機制頗爲特殊。自2019年開始,也就是成立後三年,在已經當上CEO的奧特曼的推動下,OpenAI組建有限營利公司,但控制權仍在OpenAI的非營利部分的董事會。
彼時的OpenAI,已經發現純非營利性機構的形式,無法支撐其繼續前行(缺錢)。尤其是2018年馬斯克退出OpenAI董事會,並切斷資金捐贈,更是讓奧特曼意識到非營利組織的模式大有問題。
但是創辦OpenAI之初立下的使命又難以拋棄:爲了防止人工智能威脅人類,積極推動開發造福全人類的通用人工智能(AGI),對抗大公司壟斷。
通過在非營利機構下組建有限營利實體,OpenAI希望以此來彌合現實與夢想之間的矛盾。
對投資者設定回報上限也是“既要又要”下的產物——既需要接受外部投資,又需要以回報上限來確保OpenAI不會依賴外部投資者。投資者可以通過利潤分紅退出,超出回報上限的利潤,返還給OpenAI的非營利部分。
在那次改革之後,奧特曼引入微軟投資,果真讓OpenAI走上了發展的快車道,ChatGPT也是在科技巨頭的支持之下才得以問世。
外界也曾一度認爲這是一個巧妙的設計。在去年10月,OpenAI傳出正在洽談以860億美元估值出售現有員工股份,彼時《金融時報》分析稱,這樣的結構使得OpenAI如果不能成爲鉅額營利公司,那微軟將一直爲其買單;如果能夠將1500億美元的利潤出清給微軟和所有外部投資者,那將完全甩開微軟,拿回公司控制權。
然而,一個月後的那場鬧劇,改變了所有樂觀的想法。奧特曼被自己親手設計的權力結構擺了一道。
去年11月,OpenAI上演了一連串的鬧劇:先是奧特曼突然被OpenAI的非營利性的董事會踢出,其CEO職務也被撤下,聯合創始人之一的格雷格·布洛克曼(Greg Brockman)堅定地隨之離開。
三天之內,OpenAI風起雲涌,幾乎全體員工向董事會施壓,要求請回奧特曼,否則他們將全體辭職。而微軟則適時出現,表示接收所有從OpenAI離開的員工,甚至官宣奧特曼和布洛克曼將加入微軟,成立AI部門。
在內外壓力之下,非營利性董事會敗下陣來,事件以奧特曼和布洛克曼迴歸OpenAI、董事會成員洗牌告一段落。
雖然對於這場“宮變”的緣由衆說紛紜,但有一點可以肯定:OpenAI的非營利部分和有限營利部分有了劇烈摩擦。
這無疑是對奧特曼的當頭一棒:他一手爲OpenAI設計的權利結構,在其不斷追求公司的商業發展的路上,走到了“二選一”的分岔口,“既要又要”恐怕也行不通了。
對於那些對OpenAI感興趣的外部投資者,這也是一記警鐘。
彼時已經向OpenAI投資上百億美元的微軟,面對奧特曼被踢出一事,既無事先知情的權利,也無事後直接干預的權利,只能在外圍和奧特曼打配合。
奧特曼會怎麼選?
他的伯樂加導師、Y Combinator的聯合創始人保羅·格雷厄姆(Paul Graham)的評價似乎已經道盡玄機:“有些人賺到足夠的錢之後就停止了,但山姆似乎對錢的興趣不是很大。有一種可能是,他去做OpenAI是因爲更喜歡權力。”
迴歸OpenAI的一年,就是奧特曼不斷收緊權力的一年。
董事會已經洗牌。“宮變”時參與的董事會成員僅剩一人,奧特曼重新成爲董事會成員,其餘均爲新任命成員。其中商業人才顯著增多,包括索尼公司前執行副總裁及總法律顧問、比爾和梅林達·蓋茨基金會前CEO等。
另一方面,OpenAI的高管離職潮已經不是什麼秘密。
在這一年當中,在聯合創始人中,被認爲是當初“宮變”推手的伊利亞·蘇茨克維(Ilya Sutskever)離開。OpenAI的13位聯合創始人如今僅剩三位,除了奧特曼,還有布洛克曼和沃伊切赫·扎倫巴(Wojciech Zaremba)。而真正還活躍的只有兩位,因爲布洛克曼不知何故主動“躺平”,宣佈要休息一段時間,而後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高管當中,2024年已經離開了13位。最近引起轟動的是首席技術官米拉·穆拉蒂(Mira Murati),她曾是奧特曼的親密戰友,在“宮變”中,被臨時任命爲CEO,但在內部推動奧特曼迴歸。
表面上看起來,高管離職潮是奧特曼面臨的棘手難題,但仔細看時其實更像是奧特曼的主動選擇。
“老人”離開與OpenAI正在經歷的鉅變或多或少有關。而這種鉅變本身,就是奧特曼的主動選擇。
在穆拉蒂“出走”之際,The Information援引知情人士稱,OpenAI內部分歧加劇,如穆拉蒂管理的數十名核心研究人員,有時開展的計劃會和布洛克曼的計劃相沖突。
面對這樣的地盤之爭,抑或是高管要求增加招聘或者資源時,奧特曼傾向於坐觀其變——讓爭鬥加劇,以及逃避做決定。
此外,在“高管離職潮”的背面,容易被忽略的是“高管招聘潮”。OpenAI今年不僅加快推出面向消費者和企業的新產品,還引入了具有商業經驗的新高管。
如克里斯·勒漢(Chris Lehane)被OpenAI聘請爲全球政策副總裁,他是資深政治人士,曾在Airbnb擔任過類似職務,還曾在克林頓白宮擔任律師和發言人,人稱“公關處理大師”。再如凱文·威爾(Kevin Weil),他曾在推特和Facebook等長期擔任產品負責人,被聘請來監督OpenAI消費者和企業產品。以及莎拉·弗萊爾(Sarah Friar),在今年6月成爲OpenAI的首位首席財務官(CFO),她曾是Nextdoor的CEO,本次融資過程由她協助牽頭。
“我非常興奮可以賦權新一代領導者。”在9月底的意大利科技周活動中,奧特曼在迴應高層變動時如是表態。
所謂的高管離職潮,更像是奧特曼主導的一次OpenAI高層大換血:一來,作別對OpenAI未來有分歧的高管;二來,將權力進一步握在自己手中。
在穆拉蒂離開後,奧特曼曾在給員工的備忘錄中提到,他將花更多時間參與公司的技術和產品部分,而此前他主要關注非技術問題,如融資、政府關係和商業合作。由此,穆拉蒂之後並未設置新的首席技術官,相關人員直接向奧特曼彙報。
奧特曼想要進行的OpenAI重組勢必遇到阻力,而其中在外部有知名度,在內部有號召力的“老人”高管最爲致命。
隨着他們的離開,和更多新鮮血液(商業達人)的加入,重組遇到致命阻力的概率在逐漸降低。
經過一年的努力,奧特曼逐漸爲OpenAI的重組鋪路,但前路的挑戰依然很多。
OpenAI還沒有證明自己有足夠的造血能力。
《紐約時報》曾報道,OpenAI預計今年的營收將達到37億美元,虧損50億美元。這個數據也得到了CNBC的證實。據知情人士,OpenAI上個月的營收爲3億美元,較去年初增長了1700%,預計明年的銷售額將達到116億美元。
自2022年底推出ChatGPT以來,OpenAI面向消費者出售訂閱服務,面向企業級用戶推銷產品,並授權其GPT系列大語言模型。但是OpenAI的發展背後成本高昂,它不得不加大對英偉達芯片的採買力度,以訓練和運行模型。
外界一向對OpenAI的財務狀況很感興趣,投資者自然也會擔憂OpenAI的造血能力。在這次融資中,OpenAI需要的是大金主,對於起投金額做出了要求。相應地,投資者也需要對OpenAI有更多瞭解,AllegisCyber Capital在《華爾街日報》的採訪中稱:“沒有人會在沒有禁止調查的情況下承諾2.5億美元,所以我認爲一定有盡職調查。”
也因此,人們將蘋果在本輪融資中的突然退出與之相聯繫,猜想蘋果是不是在看到OpenAI的財務狀況之後選擇不參與。
其次,OpenAI在融資中試圖與投資者達成排他的協議,阻止投資者向競爭對手投資,此舉是否真的明智有待商榷。
一方面,OpenAI雖然做出了努力,甚至直接列出了清單,但未必有實質效果。
The Information援引知情人士稱,投資者並不受合同約束,如果他們日後投資競爭對手,不會有什麼實質性的懲罰。在這種情況下,可以預見並非所有OpenAI的投資方都會聽從其指示。一位在融資中籤下鉅額支票的投資者透露,OpenAI的反對本身不足以阻止他們投資競爭對手。
也就是說,OpenAI與投資機構之間的“排他”共識,只會在OpenAI佔據優勢的情況下有一定效果——誰也不想得罪最熱門賽道中的最熱門玩家。OpenAI也可以藉此擴大自己的優勢,把雪球滾起來。一旦OpenAI落於下風,或者展露出致命弱點,雙方的所謂共識隨時可以被拋棄。
另一方面,OpenAI此舉,從某種程度上不僅暴露了自身的信心有限,也一舉在業內樹敵。
正如前文所說,想要讓投資者不投資競對並不罕見,比如Uber也曾經這樣做過,其阻止投資者投資競對Lyft,後者也做了同樣的事。但Uber投資者、前Benchmark合夥人比爾·格利(Bill Gurley)認爲,這些舉措可能會適得其反,讓投資者覺得這家公司很脆弱,反而幫助競對吸引投資。
被列入清單的公司顯然不會高興。被列入清單的xAI的老闆馬斯克就在聽聞消息之後,在X(前推特)上激情開麥,稱:“OpenAI就是個惡魔。”
馬斯克此前就已經將OpenAI和奧特曼告上法庭,還有多家競對如Anthropic、Safe Superintelligence都與OpenAI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在轉型、重組的關鍵時期,奧特曼最不需要的就是更多鬧劇。
鋪陳了一年,OpenAI的重組序幕正式拉開,但將在舞臺上上演的是喜劇,還是一出悲劇,就要看奧特曼的後續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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