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拍症候羣」 讓世界只剩第一人稱
可是人們經常沒有察覺,強烈的自我中心不只使人看不清楚身邊的人,也扭曲了看清自己真面目的能力。
我在毫不間斷地工作6個月後,老公帶我去夏威夷度假慶生。那裡的天空湛藍清澈,溫暖的陽光籠罩我們,還有梔子花甜甜的香氣混合著海洋的鹹味,我們除了坐在那兒享受藍色的海浪不斷朝白色沙灘拍打的開闊景色外,什麼也不做。
這時突然有一道影子籠罩我們。奇怪,我心想,剛纔明明連一朵雲也沒有。我還來不及瞇起眼睛看向天空,就聽到一聲尖叫和咯咯的笑聲。一對20多歲的年輕夫婦就在我們前面停下腳步,在我們剛纔一直安安靜靜享受的景色正中央鋪開他們的毛巾。當他們脫下短褲和T恤,露出穿著名牌泳衣的古銅色健美身材時,我不太高興地搖搖頭,因爲有一些沙子被踢到我的煎蛋卷上面。
年輕女孩呆呆望着海面幾分鐘後跳了起來。顯然開始做一些熟悉活動的時間到了,也就是海灘自拍。她誇張地甩動頭髮、把太陽眼鏡推到鼻尖、噘起嘴脣變成大家再熟悉不過的鴨子臉時,我和外子便不太想掩飾我們的笑聲了。
然後情況就從好玩逗樂變成了討厭的騷擾。她把臀部向後翹、胸部往前凸、跳躍和裝模作樣,每隔30秒就斜眼看着螢幕瀏覽所拍的照片。「她很快就會停下來,」我小聲對老公說,一面設法把沙子從我的早餐上面撇掉。「5分鐘。」「10分鐘。」他預測。
可是我們兩個都錯了。等她好不容易結束時,已經是整整15分鐘後,這時她坐下來,彷彿剛纔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躺在毛巾上睡覺,附近的每一個人都傻眼地盯着她看,但她渾然不覺。
沙灘自拍女孩的行爲絕非僅有。隨着社交媒體爆炸,自我崇拜獲得的動能呈指數倍增,這件事只是其中一例。一位獨角獸說他有個朋友每天要自拍4、50張照片。有一次他們出去吃晚餐,這位朋友所有用餐時間都在自拍。用餐途中他一度去廁所,竟然還在廁所裡做更多的自拍,並貼上社交網站Instagram,等全都做完之後才返回餐桌。
我們都有認識罹患自拍症候羣的人,症狀包括自我專注到無法想像的程度,導致他們產生一些幻想,包括(但不限於)以爲別人會關心你早餐吃什麼、今天是你家小孩的半歲生日,或是你正在度有史以來最棒的假期。自拍症候羣患者在許多方面都已經跨越那條線,進入一種輕度但廣泛的自戀,這些人非常相信自己就是宇宙的中心,所以無法撇開自己,看到四周的人。
可是人們經常沒有察覺,強烈的自我中心不只使人看不清楚身邊的人,也扭曲了看清自己真面目的能力。研究已顯示,感覺自己有多麼特殊的程度,與自我覺察力的程度成反比。這樣的例子隨處可見,例如在臉書上貼最多自拍照的人,似乎就最沒有覺察到這樣的行爲對其他人而言有多麼煩人。
在檢視社交媒體「非個人化的個人性質」時,會發現自戀已然大肆氾濫。在大部分網路交流中看不到其他人的反應或是臉部表情,所以很容易脫離現實、自我中心,又或欠缺思考。研究員稱此爲「道德的膚淺假設」,超簡短的網路互動容易引發快速而表淺的想法,使人以一種缺乏深度的方式看待自己和別人。
自拍症候羣不是一個世代的現象,也不限於自我中心的青少年。從當代文學到社交媒體愈來愈關注「我」的現象比比皆是,就連在美國總統辦公室裡也看得到。一項研究分析自1790年到2012年的美國國情諮文,發現在與別人相關的字眼,如「他的(她的)」和「鄰國」的使用次數減少;而自我中心的字眼,例如「我」和「我的(I,me, Mine)」則增加了。
同樣地,我自己用Google Ngram(一個網路搜尋引擎,追蹤在1500到2008年間8種語言的書籍裡的字和詞使用的次數)搜尋1500多萬本書顯示,雖然從1900年到1974年「我」(me)這個字眼的使用減少將近五成,但是在1975年到2008年卻增加87%以上!
自拍症候羣患者在許多方面都已經跨越那條線,進入一種輕度但廣泛的自戀。圖/pixabay
社交媒體讓人更自戀且缺乏同理心
現在你可能會聯想到一個特別自戀的臉書朋友或是自我中心的名流,不過我建議你也自問是如何使用社交媒體的,不論是臉書、Instagram、LinkedIn、推特(Twitter)、Snapchat,或是任何在這本書出版後發明的東西。當你貼一張完美假期的照片時,腦中想的是什麼?你想要表達的是什麼樣
的自我形象?想要傳達的是什麼?很少有人會用這樣理性或分析的方式來思考自己使用社交媒體的習慣。事實上,他們通常覺得這是自然而然的事,所以不會去深入思考,而這正是問題之所在。
這顯示出一個更大的問題,那就是最初使用社交媒體的動機爲何。儘管社交媒體被認爲是要與人社交互動使用,但是2015年一項研究發現,維持人際關係通常可能是使用這些平臺排在最後的理由,而最重要的原因,是想要把與自己相關的訊息告訴別人,這通常稱爲「展現自我」。
展現自我本身未必是壞事,但是隨着展現自我的增加,同理心卻減少了。自從2000年以來,大約就在MySpace、Friendster,以及臉書的其他前驅等網站一窩蜂出現時,人們開始變得比較沒有同理心,也比較以自我爲中心。研究顯示,與1980年代初期的大學生相比,現在的學生認同「我往往會與比我不幸的人相比較,因而產生較溫柔與關懷他人的感覺」、「我有時候會從朋友的角度去思考,設法去理解他們」之類敘述的比例減少11%。
現在你可能在想這個情況是不是雞生蛋、蛋生雞,怎能就此下結論說是社交媒體引起自戀?難道就不可能是自戀、沒有自我覺察力的人比較常使用社交媒體嗎?這些當然也都是重要的問題,其實也有證據顯示這兩個說法都沒錯。
我們不妨從第二個問題開始說起:自戀者是不是比較常使用社交媒體?東、西方的研究都顯示,自戀者確實把社交媒體當成膨脹的自我觀點的出口,花比較多時間張貼自拍之類的自我宣傳。
現在回到第一個問題,社交媒體是造成自我中心的原因嗎?我們也有支持這個說法的證據。一項研究把研究對象隨機分爲兩組,並讓每一組上網35分鐘。第一組把時間用在編輯他們的MySpace 頁面,另一組則使用谷歌地圖規劃上學的路線。研究員衡量兩組的自戀程度後發現,花時間在MySpace 上的研究對象分數明顯較高,顯示社交媒體不但提高自戀程度,而且這個影響幾乎是立即顯現。
當然,喜歡自拍和幫孩子取獨特名字的人通常還未達到可診斷爲自戀者的程度,自戀者是一種人格障礙,特徵是自視過高,需要權力與別人的崇拜,無法看出別人的需求。研究顯示自戀者往往會擁有短暫但親密的友誼和戀情,但是對方一旦看出他們的本性,戀情就會結束。他們自認爲理應得到尚未獲得的東西,而且無法忍受批評。
在職場上,自戀的領導人會信心十足地設定一個清晰的願景,他們往往高估自己的表現,主宰決策過程、尋求過多肯定,顯示較少的同理心,而且比較可能做出不合道德的行爲。雖然他們對自己的領導能力自視極高,但團隊給他們的效率評價其實卻最低。
圖/時報出版提供
研究發現,自戀的總裁對客觀的績效回饋做出的迴應比非自戀的總裁少,而且後果通常很嚴重。研究員查爾斯.漢姆和同事測量標準普爾500 指數(S&P500)企業的總裁在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檔案裡的簽名大小,發現總裁簽名字體愈大者,以許多指標來看(專利權數量較少、評價較低、資產收益率較差、過度投資、未來收益和業績成長較低)公司的表現愈差。
除了社會與專業上的結果之外,就連低度(亦即「非可診斷的」)自戀都能一點一點地削弱自信。想想你在網路上呈現的那個你。如果你和大多數人一樣,那麼呈現出的可能是一個經過粉飾的、「期望中的」你,讓人對你的生活有過於良好的印象。從臉書的交友狀態更新,到選舉年時國會議員經常使用推特等等,這些影響的紀錄無所不在。例如,在社交媒體上說的負面詞語往往少於其他形式的溝通方式,而且更新狀態的目的有一半是爲了給外界建立良好的印象。
矛盾的是,這種不斷宣傳期望的自己反而可能摧毀自我,特別是當「實際的」自己和「期望的」自己不相符時(「我去巴黎度假的照片看起來是很棒,可是別人不知道我和老公整個假期都在吵架,我覺得我可能想要離婚」)。當人想方設法說服別人相信自己有多麼成功或多麼幸福或多麼有魅力時,通常不但騙不了人,還會提醒自己有多麼不成功、不幸福或不迷人。
• 本文摘自:《深度洞察力》
• 出版社:時報出版
• 出版日期:2018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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