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它們排隊退市

退市大軍又添新丁。4月25日,深交所上市公司美盛文化股價繼續下跌4.65%,收於0.41元/股。至此,美盛文化已經連續20個交易日股價低於1元,正式觸發強制退市。

美盛文化是一家做動漫衍生品的公司,2012年上市時是A股的“動漫服飾第一股”,最大的業務是生產迪士尼“公主裙”。在2015年的高點,美盛文化市值曾超過240億元。美盛文化IPO時募資4.74億元,上市後又兩次定增共計融資24.3億元。而按4月25日的收盤價,美盛文化市值僅剩3.73億元。數十上百億的財富,就這樣隨着退市而消失無蹤了。

隨着美盛文化正式鎖定退市,有投資人評論道,還從沒見過一家企業像美盛文化一樣,在基本面尚可的情況下被大股東“作死”。要知道,美盛文化曾經也是一隻兩年時間漲20多倍的大牛股,巔峰時期被稱爲A股的“併購王”。不過,其投資眼光稱得上是奇差無比,上市之後30多筆投資、併購幾乎無一成功,這也是它最終走向退市的原因。

作爲背景,2024年很可能會是A股歷史性的退市大年,此前已有柏堡龍、泛海控股、貴人鳥等九家企業相繼完成退市,後面還有更多企業在“排隊”退市。

靠做“公主裙”成功上市

從2020年鉅虧超過9億元開始算起,美盛文化已經在A股上掙扎求生四年之久,最終還是沒能擺脫退市的命運。

曾幾何時,美盛文化也是時代的寵兒。美盛文化的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上世紀80年代,創始人趙小強是1967年生人,1988年開始個人創業,先後創辦了多家從事紡織、進出口貿易等業務的公司。2002年,趙小強創立新昌美盛飾品有限公司,這就是後來的美盛文化。

美盛文化後來能夠發展爲一家上市公司,主要是靠生產“迪士尼公主裙”。

成立之初,美盛文化主要從事飾品、禮品訂單的代工業務。經過數年發展,全球主要動漫服飾公司,如美國的Disguise、英國的Christy,均成爲美盛文化穩定的客戶。基本商業模式爲,Disguise和Christy從迪士尼取得動漫形象的授權,完成產品設計,然後將設計圖交給美盛文化生產。

到2010年5月,美盛文化直接獲得了迪士尼的授權,開始自主設計產品並在中國銷售。從此美盛文化有了外銷和內銷兩大不同的業務,外銷仍然是原來的代工模式,而內銷則自行負責產品設計,僅需將樣品提交給迪士尼方面審覈通過。

迪士尼旗下動漫IP衆多,美盛文化爲很多米老鼠、唐老鴨等很多動漫角色生產衣服、道具,當然其中最主要的還是各種各樣的“公主裙”,如白雪公主、美人魚、睡美人等。這些公主裙深受兒童的歡迎,用戶羣體、消費需求非常穩定。

2009年,美盛文化完成股改,並啓動了上市進程。招股書顯示,美盛文化的業績增長非常迅猛。2008年-2010年,美盛文化營業收入從9275.69萬元增長至1.91億元,年複合增長率43%;淨利潤則從933.87萬元增長至4678.73萬元,年複合增長率更是高達124%。

在2011年,美盛文化一共生產了486萬套動漫服飾,平均售價32元左右。2011年美盛文化收入達2.17億元,淨利潤4829.64萬元。

2012年9月,美盛文化成功在深交所中小板上市,成爲“A股動漫服飾第一股”。

A股“併購王”,曾花2億買自媒體

雖然靠“公主裙”成功上市,但跟那個時代的很多上市公司一樣,美盛文化一上市就開始琢磨轉型的事。畢竟,說到底美盛文化不過是一家OEM企業,只不過因爲沾上了動漫的概念而“草雞變鳳凰”罷了。

儘管2010年拿到了迪士尼的直接授權,但美盛文化主要業務還是代工,在2012年其內銷業務的收入佔比只有1%。而且迪士尼的授權還是一年一簽。在代工模式下,每生產一件公主裙,迪士尼作爲IP所有者吃肉,Disguise、Christy等設計公司喝湯,經過以上兩道截流,美盛文化只是分到一點殘羹冷炙。

更何況,在上市後美盛文化的代工業務已經遇到了瓶頸。年報顯示,2012年美盛文化營業收入2.05億元,同比下滑5.5%,完全沒有了上市前高歌猛進的模樣。

很自然的,美盛文化想要藉着上市去追逐更遠大的夢想,提出的戰略是圍繞IP內容的生產和變現發力,打造“IP文化生態圈”。原美盛文化總裁郭瑞曾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早在上市前,我們就制訂了以動漫服飾產業爲基礎,向上下游進行發展的戰略目標。”這一戰略的具體實施方式,就是併購。

A股曾經出現過不少以併購著稱的公司,即便在它們當中,美盛文化也是非常突出的一個,其portfolio看起來就像一家文娛領域的專業VC:網遊公司締順科技,來自荷蘭的動漫周邊產品銷售商Agenturen,兒童舞臺劇公司星夢工坊,影視投資公司純真年代,cosplay服飾電商平臺UWOWO,新媒體運營平臺微媒互動,動漫衍生品線下實體店1001夜,二次元文學創作與閱讀平臺白熊閱讀,手遊直播平臺觸手TV,兒童動畫視頻平臺酷米網,網絡運營商廣州漫聯、美國的兒童玩具廠商JAKKS……

可以說,美盛文化的確說到做到了,把動漫產業的上下游投了個遍,而且投資觸角還衝出國界,遠達歐洲和北美。

以上還沒有提到美盛文化最著名的兩筆收購,其一是2015年以9.3億元收購真趣網絡100%股權,這是一家輕遊戲發行以及移動廣告推送平臺公司。其二,美盛文化在在2016年以2.16億元收購了同道大叔87.5%的股權。同道大叔是一家全網粉絲超過6000萬的著名自媒體,因星座吐槽漫畫而走紅,曾獲得過紅杉、創東方VC投資。這筆交易當時還引起了一波自媒體投資熱。

以上依然不是美盛文化投資版圖的全部。2017年5月,美盛文化總裁郭瑞公開表示,自上市之後的不到五年時間,美盛文化已累計投資、收購30多個項目。由於交易實在太多,美盛文化曾被媒體冠以“併購王”的稱號。

在初期,美盛文化的投資併購取得了亮眼的成績。2014年美盛文化營業收入增長了97.4%,達到4.56億元;淨利潤同比增長137%,達9811萬元。2015年美盛文化的營收同比下降10.50%,但由於投資項目估值增長,投資收益暴漲597%,推動淨利潤同比增長了30%。

當時的A股也非常歡迎併購,每一筆重大交易總能帶動股價暴漲。2015年6月,在牛市氛圍當中,美盛文化達到了自己的巔峰,股價創下了33.89元的歷史最高,市值則突破240億元。

四年鉅虧20億

然而,隨着時間推移,美盛文化瘋狂併購的後果逐漸開始顯現,絕大部分項目都沒有遠遠達到預期。

例如,2014年收購的星夢工坊承諾,2014年至2016年實現的淨利潤分別不低於200萬元300元萬和400萬元,實際結果卻是2014年至2016年連續3年虧損,虧損額分別爲281萬元、189萬元和355萬元。

同樣是2014年收購的純真年代,承諾2015年淨利潤不低於2500萬元,但實際是-282.91萬元。

這兩筆併購暴雷後,前者收到了原股東支付的業績補償款,並沒有給美盛文化造成太大損失,後者則被轉讓給了上市公司的母公司。但更多投資繼續暴雷,很快讓美盛文化無法招架。

2018年,美盛文化虧損-2.43億元,這是其上市後的首度虧損,主要是來自真趣網絡、酷米網、美盛遊戲等多家子公司共計2.8億元的商譽減值所導致的。2019年,美盛文化成功扭虧爲盈,錄得淨利潤3162萬元。然而,2020年美盛文化再度陷入虧損,這次是鉅虧9.42億元,其併購項目總共錄得了8.5億元的商譽減值。從此,美盛文化再也沒有走出虧損泥潭,2021年虧損2.37億元,2022年又虧損7.53億元。

根據業績預告,美盛文化2023年預計仍將虧損0.75億元至0.95億元,虧損原因爲應收款項的壞賬計提及對外投資減值所致。這意味着2020年-2023年的四年時間,美盛文化累計虧損超過20億元。

隨着併購暴雷,美盛文化的更多問題也被暴露出來。2019年11月,美盛文化收到浙江證監局警示函,原因是存在控股股東美盛控股及關聯方違規佔用資金15.38億元、收購項目未及時公告、違規使用募集資金18.20億元,以及業績“大變臉”未及時修正等四大問題。2022年6月,美盛文化實控人趙小強就曾因涉嫌信息披露違法違規,被證監會立案。2023年5月,美盛文化被實施退市風險警示。

2018年,趙小強曾以95億元身家入選《胡潤百富榜》前400名,此後其身家也是急劇縮水,直至被列爲失信被執行人,其持有的美盛文化股票不斷被司法拍賣。2021年10月,趙小強位於杭州市拱墅區的一棟豪宅別墅也被以1億元的價格拍賣。

多少企業在排隊退市

在退市的道路上,美盛文化並不孤單。

截至4月25日收盤,A股上至少有*ST民控、*ST美尚、*ST新紡(002087.SZ)、*ST太安、ST世茂、ST中南和保力新等十餘家公司股價低於1元。其中,*ST民控已於4月24日正式鎖定摘牌。再加上更早之前華儀電氣、柏堡龍、泛海控股、貴人鳥、新海宜等9家企業已經完成退市,2024年成爲一個歷史性的退市大年已是板上釘釘。

在這些退市、鎖定退市的企業中,類似美盛文化這樣的瘋狂併購屢見不鮮,幾乎成了一個通用模板。比如比美盛文化早一天正式鎖定退市的*ST民控,最初是青島最大的百貨商店青島國貨,上市後先是收購了腦白金的生產商健特藥業,而後又試圖進入血液製品、煤炭製品等領域。3月29日正式退市的貴人鳥,曾經是國內著名的運動鞋品牌,上市後在“全能體育”的口號下四處併購,其盛衰路徑幾乎就是另一個美盛文化。

這些企業上市前無不是兢兢業業,用十餘年甚至更長時間在自己的行業做到領先水平,然後成功上市。但上市敲鐘似乎有一種特別的魔力,可以在瞬間改變這些企業家的風險偏好,讓他們不約而同的選擇進行不計成本的併購。而又不知爲何,這些經驗老道的企業家們投資眼光比最差的VC還差,失敗率近100%,在短短几年內就能敗光前半輩子的積累。

在可預見的未來,還會有更多上市公司陷入退市危機。據財經雜誌的統計,最近一個會計年度審計淨資產爲負值的上市公司有29家;最近一個會計年度被出具無法表示意見或否定意見的上市公司有14家,觸發“可能暫停上市風險”的ST股有24家。將各項風險彙總考慮,A股至少有有72家上市公司存在一項或多項退市風險。

每當一家企業上市的時候,經常會聽到企業家們“IPO不是終點,只是階段性目標”,“上市是爲了更好的發展”一類的表態,幾乎成了一種標準話術。但現實是,不少企業家似乎把上市當成了安樂窩。或許A股進入“應退盡退”時代之後,能夠讓這些企業家在把企業做上市後,依然保持他們原有的“緊張感”,資本市場的生態也將更加良性。